“仁伯大才,蛰居留都岂非屈就。”
“吧嗒”一声,箸落杯洒,王琼急切道:“缇帅如能襄助,王某绝非忘恩之人。”
王晋溪并非胸无城府,实在是正值壮年,进取之心正盛的时候,岁月无情,官场蹉跎一晃便是几十年,他可没把握能活到焦芳那岁数还能翻身,他既能在衡王与民争田时偏帮宗室,如今再抱一条更粗的大腿也没啥心理压力。
“好说好说。”丁寿没想到一句客套话,让王琼有这么大反应,只得尴尬地笑声应和。
“不是王某自夸,六部司务某可信手拈来,也曾主过一省藩司,哦,当年治漕时曾着有八卷《漕河图志》,朝立,快去将书取来一份赠与缇帅。”
“不急不急,仁伯,仲卿兄,先用饭。”我要你那几本书当枕头么,丁寿心底翻了个白眼。
“缇……哦,贤侄,依你看这朝中……”王琼这心头一热起来,短时间还熄不得火,自荐之后便想打听空缺。
正当丁寿头昏脑涨地应付雄心万丈的王琼时,花厅次间的隔扇门后,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谁?!”王琼真的怒了,这府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让丁寿以为自己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身膺重任。
“爹,是我……”亭亭玉立的王茂猗一反常态,扭扭捏捏地转了出来,哭丧着脸道:“方才不小心,将您那个白玉花觚打碎了。”
“什么?!”王琼心疼得直抽抽,那白玉花觚造型古朴,用一整块羊脂白玉凋成,珍贵非常,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么这就碎了!
“你你你,我我我……”王琼气得语无伦次,指着女儿的手指直哆嗦。
“父亲,小妹也非有意,您且消消气。”王朝立疼惜妹子,急忙劝解。
隔扇花罩后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将王茂猗拉了过去,随即白氏款步走了出来,“行了,老爷,一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叫碎就碎了,那仅是一只花瓶么,羊脂玉的!王琼被自己老婆两句话弄得血压飙升。
“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想给孩子个教训,可也得分个时候,让人家客人见了笑话。”白氏向王琼身后位置使了个眼色。
王琼这才省起还有丁寿存在,回身施礼道:“管教无方,让缇帅见笑了。”
王大人这称呼一时半会怕是改不回来了。
丁寿没有搭理王琼,只是向着玉面绯红的王茂猗笑道:“茂猗小妹,芳驾安好?”
王琼狐疑地打量女儿与丁寿,“缇帅见过小女?”
“这个么……”丁寿扭头见王朝立对他微微摇头,再见王茂猗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满是乞求之色,粲然一笑道:“却是不曾。”
“小侄在京师教坊偶遇顺卿,曾听他言及家有幼妹茂猗,秉姿容,擅文采,能书会画,为当世才女,小侄早慕芳名,想望风采,今日一见,果然神清骨秀,有林下风度。”
王琼洒然长笑,“缇帅过誉,小女顽劣,不习针黹,只爱临池舞墨,教缇帅见笑。”
转一副严父派头,王琼喝道:“女儿家如此毛躁,成何体统,还不快来见过贵客。”
“小女子拜见缇帅。”王茂猗盈盈万福,抬眼间满是感激之色。
“贤妹不必多礼。”丁寿哂然,“茂猗小妹家学渊源,诗有急才,来日还要多加讨教,届时望勿藏私才是。”
王茂猗自然知晓丁寿说的是那档子事,俏脸羞红,低声道:“若丁兄不弃,小妹随时候教。”
王琼老儿仔细观摩二人神色,直觉这二人怕是没表面这般简单,突然心中一动,“缇帅少年得志,伫立朝班,未知可曾结褵?”
“小侄行止放浪,中馈尚虚,教仁伯见笑了。”
有门,王琼笑得如同一只见了母鸡的老狐狸,“小女年方及笄,已至摽梅,才貌……”
实在听不下去的白氏突然重重咳了一声,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有你这么上杆子送女儿的么,这小子家室人品也不打听一下,就要招女婿,这是老煳涂了!
王琼恍然,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怕是娘子不点头,这选女婿也由不得他做主,再看看儿子一副没脸见人的窘相及女儿红透玉面粉颈的羞臊,不禁老脸一红,紧着往回圆话,“才学么自然差得远,缇帅乃今上文华殿钦点英才,对小女还要多加指点一二。”
白氏已经不想看这老东西继续丢人现眼了,告声罪便拉着女儿退了下去,由着老公儿子继续在那里陪酒寒暄。
王茂猗从花厅出来一直到后院,脸上仍是火烧似的烫,那个舍身救护自己的“南山兄”与写出“少年中国”的丁寿竟是一个人,还与两位兄长相交莫逆,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爹适才话里透出的意思莫不是想将自己许配给他,嗯,倒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哎呀,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猗儿,你怎么了?”白氏好奇问道。
“啊?没,没怎么。”王茂猗慌张回话。
“你认识这个丁寿?”
“不,不认识。”王茂猗急忙否认。
“那你方才东墙窥宋,可是春心动了?”
“娘——”饶是王茂猗与母亲平日说笑惯了,此时也不禁女儿家双颊晕红,羞涩万分。
白氏抱臂点点头,“说起来呢,这小子模样还算周正,仕途也是年轻有为,就不知这才学和人品怎么样?”
“文武双全,舍己为人。”
王茂猗脱口而出,随即便见自家母亲笑吟吟地瞅着自己,不由恨恨顿足,“娘,你又诈我!”
************东方白,朝云散尽。
在王家父子的殷勤恭送下,丁寿一脸倦怠地出了王府。
府门前守候的钱宁等人衣衫领口多处已被打湿,显是等了很久,见他出府立即牵马迎了过来。
“大人,可要去石公公府上?”
“啊?去哪儿?”看不出王琼文质彬彬,酒量却不浅,丁寿歇了半宿,脑袋还是昏沉沉的。
“您和石公公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钱宁提醒道。
“哦,那事啊,”时间过得真快,丁寿终于想起来了,“不急,先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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