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们走了十几日路,途中虽在小驿站、乡亭过夜,但到底是接待公办官员为主的地方,地方小人手不足,并不给百姓提供洗漱的热水。
车父那行汉子,途中便钻进小溪里光着膀子搓洗,还邀请季胥也下水。
她只能诌说怕凉,那群汉子为此还笑话她,大男人竟怕凉。
于是这一路到彭城的逆旅,身上尘土累累,季胥入住的头一件事,找店小子要了热水。
很快两个小子便抬了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上来,姊妹仨脱了衣裳钻进去,彼此将身上的泥搓了一遍,连头也用瓢浇着洗了。
起来时,那水都是浑黄的,奢侈一把,又费钱要了第二道水,洗的清清爽爽出来。
“感觉自己身上轻了两斤。”季凤感慨道。
“阿姊抱一抱你看轻了没?”
季胥将她抱住捉弄一番,坐在窗畔的榻上,用帕子给她们绞发。
半干了又换季凤给她绞,如今天气热,再对着窗吹一吹,很快也干了。
只见烟雨朦胧,那泗水中,已是换成铁索来捞鼎,汉子们牵着铁索一头,泅入水底。
只是雨势渐大,好几个沉浮,竟未将铁索系在鼎上,岸上驻足的百姓急的指指点点。
季胥重新以帕头裹发,胸口束紧布条,换上男子的装束,交代过妹妹勿出客舍。
便背了那袋吴县来的铜镜,掌伞向外去了,因雨地湿漉,她脚下的布鞋也换成了木屐,走起路来笃笃作响。
“看一看,吴地来的铜镜,贵人,要买铜镜不?我这镜子,可照万物,照之大吉。”
“你说这镜子可照万物,若能照见水底的龙,我便买你的。”
岸上的絺服贵人道。
他们都是听说龙腾出水,拍断系鼎的绳索,四面八方涌来泗水岸畔看热闹的。
“听说真龙身长十余丈,上可腾云驾雾,下可潜海万里,我这镜子不过巴掌大,恐怕不能容纳其真身,不过,这镜子却能照出其当真来过的证据。”
季胥说的神乎其神,左右百姓,连那贵人都屏气听住了。
“什么证据?”
“你快说。”
“快说!”
“才刚好端端的,天就变异了,可不正是黄龙在呼风唤雨,瞧这雨,下到这会子还没停呢,落在我这镜子上的,是什么?”
她将铜镜一擎,上面倒映的可不正是雨珠。
“是了,这雨还在下,说明水底的龙还在。”
百姓附和道,其实季胥这么说,不过是好听,让人觉着久等也不是白费的。
他们这心情好了,自己的铜镜也就能卖出去了,左右果真都来买她的铜镜。
岸畔一驾马车内,隐隐传出一声嗤笑,季胥抬头见了,那车,四面皂盖,两侧车幡是朱色的,如今六百石的官员,才能将左侧车幡漆成朱色。
那驾马车,左右车幡竟都漆成朱色,得是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了,还有那车轮毂,也都是朱漆,一看里头就是大贵人。
季胥出门这些日子,已经学会看车辨人了,这人得罪不起,她只当没听见那声笑,又沿河叫卖一阵子。
“吴地的铜镜,大吉大利的铜镜!”
这河畔是有河市的,岸畔流连的百姓成百上千,大约都被那捞鼎引住了。
连市吏也不例外,市楼上攀住一串小吏,向河心斜斜的望着身子,一时也无人来驱赶季胥,否则她这样外地来的,没入市籍,绝对是不给卖的。
季胥便抓住这会功夫,卖力的推销铜镜。
“这铜镜可爱,真是吴地来的?”
不少拿住把玩打量的,很快都转手卖出去了。
她这铜镜总的进价是十两,卖五百钱一个,也就是半贯钱。
买去的多是富家士女,有的给她银,有的则给金,也有拿半贯五铢钱给她的。
如今官府承认的法定货币,分黄金、铜这二等。
其中黄金为上币;铜钱,也就是如今流通的五铢钱,为下币;银子这时候还不是法定货币,但在市场上也有流通,百姓并不排斥。
金子多铸成边缘厚、中心内凹的圆形饼状,一金则是一斤金,这时候一斤为十六两,平常花销用不上“一金”,所以通常会剪碎了,以便使用。
普通人家少有能直接接触到完整的金饼的,使用碎金、碎银、铜钱诸多。
因这铜镜卖的是富家子弟,季胥特地带了个铜质的秤钱衡,来称重所收的碎金碎银的重量。
按这会的换算比例,一两银值一千钱,一两金值四两银。
季胥向路人打听了附近的“子钱家”,是专事放贷的富商大贾,把手中收来的这些钱,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子,一共二十五两,另给了八百钱的水钱。
算下来,这趟运铜镜到彭城,挣了十四两二百钱,加上身上剩的盘缠,总的能有三十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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