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戈大向白衣少年交代后事,于昌不免满怀感慨。
只听得戈大出示他所赠送的指画,依依不舍:
「此画是老爹之遗像了,画得多像!多好!真舍不得‐‐把它交给你娘,说我一身罪孽,对不起她,望她原谅,也望你恕我‐‐」
「爹,我们不该舍你夜奔,从此天各一方。娘也有苦衷。」
「算了算了,伸头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咱就心照了。」戈大着少年见过于昌:「他是用指头画画的大画家,爹江湖打滚多年,死前唯一知交。」
戈大千叮万嘱:
「于大哥判了死缓,你必须代爹报答他,竭尽全力救助。若他有幸不死,你好好待他!」
「明白了。」
「就这样。」戈大把指画卷起,珍重地交予少年。于昌只见白衣少年高雅清秀,泪珠在眼眶中打滚,楚楚可怜。心忖:
「做爹的如此粗豪,少年一定长得像娘亲,有裙带气,难怪母子不能与戈大相处。」
又奇怪:
「然则何以下嫁太湖大盗?当中必有因由。」
但夜已将尽人已将死,说什么也无谓。一言难尽。
戈大把少年送出牢房。
「代我照顾娘,你们保重。」
「放心。」
少年强忍辛酸,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戈大与于昌在清晨被押赴刑场。
灰蓝色阴天,没一丝阳光。好不惨然。
于昌虽缓刑,但他得「陪斩」。戈大在人头落地之前,对他道:「老弟我先走一步了,我孩子会报答你的!」
当日下午,戈大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墙上。于昌曾跪在他身旁,亲睹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他双腿发软,双手颤抖。再勇敢固执坚决,也会恐惧。
回到牢中,此后他不必受连枷之苦,但又有点怀念二人「连成一体」时,虽疲累痛楚好歹有个聊天的伴儿。
于昌深沉地昏睡了两天。
混沌中醒来,跟前竟有小菜几碟,与昔日难咽的牢饭相比,不啻珍馐美食‐‐看来是有人使了银子打通关节,让他纾缓解馋也换换口味,死前改善生活过些好日子吧。
自此,每隔不久即有美食、好书、好酒送来。外头风言风语口耳相传的消息,于昌听得有人非跟钮仲滔「对着干」,不断揭发他的劣行,向更上级官府举报钮贪污弄权,层层上诉,想亦重金打点,非治他罪不肯罢休。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进来有理有钱还为民伸张正义求办jian佞,大快人心。
半年后,钮仲滔气数已尽,遭拘押抄家,朝廷查明冤狱,恩赦于昌,他可以回复自由了。
不过出狱后的于昌,妻离子散孑然一身。妻子收了休书,心灰意冷另觅夫家,与儿子跟了个乡间种地的,因是改嫁拖油瓶,无太多选择,但不须为文人画家奔走求告,倒有三餐温饱,平淡度日。
妻儿的境况,是城中典卖房子的「摇头」赵三告诉他的。「摇头」又称「瓦摇头」,皆因买卖房屋居中渔利,即瓦片见之亦摇头叹息。赵三就是当日于妻救夫,不得已,托他扯拢跑腿把小小房子卖掉筹钱的。
于昌连立足之地遮头片瓦也没有了,该摇头的是他!
不过,经历无妄之灾,又大难不死,只觉活着就好。希望战胜颤抖的手指,重新开始作画卖画生涯?但在陪斩那日起,他的指头功夫大不如前,再恃才傲物,已无客可挑。他在一座破旧的庙宇寄住,画些小件,挣几两银子餬口。
寄住庙宇中还有个贫寒书生,一心苦读赴京考科举功名。他倒是不知世情险恶,仍兴致勃勃通宵不寐。
于昌欷歔:
「我经此一役,怎么好似比他老了二十年?」
日子马马虎虎,虽亦过得下去,但总觉寂寞抑郁不得志。
一日,他到大街买了些糕团,有青团、夹沙条头糕、麻苏团,回去泡壶好茶,苦中一点甜,聊以果腹。正漫无目的地走着,旁边有人骑马驰过。
他不以为意。
那人忽勒马急急回转,停在于昌身前,卷起一阵泥尘。他瞇fèng着眼看不清楚。
「于大哥!」
声音有点耳熟。
「谁?」
于昌擦擦眼睛。是谁呢,这世上还有谁会那么热切地找我呢?
一瞧,啊,才认出是他。
「差点在仓卒中错过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眼前正是当日狱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少年,死囚戈大的孩子。那夜过去,戈大已遭斩首示众,陪斩的自己历尽沧桑,颤抖的指头难以回复当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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