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晋地的麦田翻起了金浪。
赵无恤站在田埂上,看着农队的人收割麦子。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流民们的笑声,还有赵狗儿跑前跑后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像一曲乱世里难得的乐歌。风从麦田里吹过,带着成熟的麦香,拂过他怀里的竹简——那卷写满“邻里之礼”“同舟之礼”的新竹简,已经被他用布条缠了三层,竹片边缘磨出了包浆,却比任何时候都厚重。
“无恤大哥!你看这穗子,多饱满!”
赵狗儿抱着一捆麦子跑过来,麦芒上还沾着晨露,映着朝阳,闪着细碎的光。他的短褐已经换成了新的粗布衣,是用农队收获的麻织的,针脚比之前整齐多了——这是流民妇人教他缝的,也是他自己在竹简上写的“习艺之礼”。
赵无恤接过麦穗,指尖捻开麦壳,饱满的麦粒滚落在掌心,带着温热的土气。“比去年的麦,饱满多了。”他想起春旱时蔫黄的麦苗,想起众人挖渠时磨破的手,想起那场迟来的雨,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些麦粒,不是土长的,是人心长的。
农队的老农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木尺,量了量麦穗:“按这收成,除去‘什一税’,每户还能剩两石粮,够过冬了。”他的脸上满是笑意,皱纹里都藏着麦香,“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实在的税——以前不管收多少,都被贵族抢得差不多了,今年……今年总算能给娃留口粮。”
赵无恤点点头,心里却想起了范家。春旱时和范家将领的约定——秋收时按“什一税”的数分粮,他没忘,也不能忘。“赵午宗正那边,已经备好分范家的粮了吗?”他问身边的赵氏士兵,士兵是赵鞅派来帮忙收麦的,也是来见证这场“礼的试验”。
“备好了,就在营地外的粮仓里,一共五十石。”士兵的声音里带着敬佩,“族长说,这不仅是分粮,是让范家看看,赵氏的‘礼’,比抢更管用。”
赵无恤笑了。他想起赵鞅之前说“乱世要靠狠”,现在却主动备粮履约,这比任何夸赞都让他开心——“礼”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做着做着,就会有人信,有人学,有人传。
午后,范家的人来了。还是春旱时的那个将领,却没带多少士兵,只跟着两个挑夫。他下了马,看着满田的金麦,又看了看营地外堆得整齐的粮袋,眼神里满是惊讶,没了之前的轻蔑。
“这粮……真给我们?”将领的声音有些不自在,他显然没料到赵氏真的会履约——乱世里,约定像麦秆一样脆,一折就断,可眼前的粮袋,却实打实地堆在那里。
“春旱时说好了,秋收分粮。”赵无恤指着粮袋,“一共五十石,是农队‘什一税’的数,你点点。”他没提春旱时的冲突,也没提范家抢粮的事,只提“约定”——这是《周礼》里的“宾礼”,也是他在竹简上写的“守信之礼”。
将领没点粮,却走到麦田边,蹲下来摸了摸麦茬。麦茬很齐,显然是用心割的,没有浪费一点。“你们……怎么种的?”他突然问,声音里带着困惑,“去年晋阳被围,赵氏连自己都养不活,今年怎么能种出这么好的麦?”
赵无恤指了指农队的人——老农人在晒粮,流民妇人在磨面,赵狗儿在教小孩认麦穗上的麦粒。“不是赵氏种的,是他们种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给他们地,给他们种子,按‘什一税’收粮,不抢,不逼,不疑——这就是赵氏的‘礼’。”
将领沉默了,看着农队的人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堆在一旁的粮袋,突然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乱世里只有抢才能活下去,现在才知道,让农人好好种麦,比抢更能活下去。”他回头对挑夫说,“把粮挑回去,告诉族长,赵氏的‘礼’,我们服了。”
看着范家的人挑着粮离开,赵无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走到麦田边的空地上,把怀里的新竹简掏出来,拿起竹笔,蘸了墨,在“同舟之礼”后面,又写了“守信之礼”“富民之礼”——这是秋收给“礼”的新注解,也是给乱世的新答案。
赵狗儿跑过来,看着竹简上的新字,好奇地问:“无恤大哥,这些字,以后会有人看吗?”
“会的。”赵无恤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会有很多人看,会有人照着做,会有人把这些字传下去——就像你娘留下的麦种,种下去,就会发芽,就会长大,就会有新的麦。”
赵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竹片,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礼”字——是他用锈刀刻的,刻了好几天,手指都磨破了。“我也想写这些字,以后传给我的娃。”他的声音很认真,眼睛里闪着光,像朝阳下的麦粒。
赵无恤接过竹片,指尖抚过刻痕,粗糙却有力。他想起潏水河边的老丈,想起麦田里的曾点,想起赵鞅,想起农队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这“礼”的刻者,有的刻在竹简上,有的刻在麦田里,有的刻在心里,刻着刻着,就成了华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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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赵鞅来了。他没穿朝服,只穿了件粗布短褐,像个普通的农人,蹲在麦田里,和老农人一起晒粮。“今年的麦,能让赵氏的人,还有流民,都过个暖冬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欣慰,“你写的那些‘礼’,我看了,很好——比《周礼》里的字,更活,更实在。”
“是农队的人一起做出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赵无恤递过新竹简,“我想把这卷竹简,交给宗族的史官,让他们记下来,以后赵氏的人,都能看到。”
赵鞅接过竹简,仔细翻看着,指尖在“仁”“邻里”“同舟”“守信”这些字上轻轻摩挲。“不用交给史官。”他把竹简还给赵无恤,“这卷竹简,你自己留着。以后你要教更多人写这些字,要让更多人懂这些‘礼’——比史官记下来,更有用。”
赵无恤点点头,把竹简重新揣进怀里。夕阳落在麦田里,把金麦染成了橙红,像一片燃烧的火,暖得人心里发烫。农队的人围在篝火旁,开始煮新收的麦粥,麦香混着烟火气,飘了很远很远。
赵狗儿坐在篝火旁,拿着竹片,在火光下练习刻字。老农人在讲以前种麦的故事,流民妇人在缝新的布衣,赵氏的士兵在帮着劈柴——没有人说“礼”,却每个人都在做“礼”。
赵无恤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礼”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仪式,不是刻在竹简上的教条,是秋收时满田的金麦,是过冬时足够的粮食,是流民脸上的笑容,是少年手里的竹片,是乱世里,人与人之间那点实实在在的暖。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简,又摸了摸赵狗儿手里的竹片,心里满是踏实。夜色渐浓,篝火的光映在麦田里,映在竹简上,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像一颗小小的太阳,亮在晋土的夜里,也亮在华夏的未来里。
赵无恤知道,这场秋收不是结束,是“礼”的新开始——以后还会有春旱,还会有战争,还会有苦难,可只要有这些麦,这些人,这些字,“礼”就不会灭,华夏就不会灭。
他拿起一碗新煮的麦粥,喝了一口,暖得从喉咙一直热到心里。麦香在嘴里散开,像春旱时的雨,像挖渠时的汗,像众人同心的暖——这是“礼”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华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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