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仆人带来的明确拒绝之后,她的内心一阵烦乱。
现如今,她所筹备的出阁宴告吹,引得新客老客纷纷表达不满;而搭上权贵的良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却因为沈玉蓁入狱,迟迟拿不出底牌,只好眼睁睁看着机会错失,被隔壁的醉花间压上一头。
麻烦还远不止如此,等她回到浮梦苑以后,她还得处理一桩桩的破事儿。
轻薄的纱幔从浮梦苑二楼垂落,影影绰绰之间,恰好将底下的舞榭歌台笼在其中。
沈玉蓁身着水蓝透纱舞裙,鬓边簪着面纱,柔云出岫一般,迤迤然走上了高台。
几乎是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满堂生辉。方才还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客人们,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沉寂了须臾之后,也不知是谁忽然在座下喊了声:“沈玉蓁姑娘!是沈玉蓁姑娘!”
众人这才如梦沈醒,掩不住的雀跃和兴奋。
“还真是沈玉蓁姑娘来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我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她登台了!”
“看来柳三娘说的都是真的,沈玉蓁姑娘这阵子果然是病了,瞧瞧那把小蛮腰,好像又细了几分呢!”
“哈哈哈,若不然,又怎会是盈盈不堪一握呢!”——浮梦苑里,还有个不安分的琼羽在等着她去处置呢。
这桩桩件件的倒霉事悉数浮现在她的脑海,直让她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跳动。
柳三娘长叹一声,抬头看悦来客栈的二楼。
因为萧公子喜静,所以这整个二楼,都是他包下的。
悦来客栈装潢华丽,住一天的价格,便已逾千贯。
更别说是整个二楼。
听说啊,萧公子已经在这儿住了有十来天了。
这纨绔子弟的做派,还真是令她不解。
明明这样的大手笔都能轻易拿出,怎么就非要扣着那艘六千贯的画舫不放呢?
虽然六千贯确实不少,但他们浮梦苑也不是赔不起,这把该赔的赔了,该道的歉道了,和和气气地把这事儿揭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吗?
柳三娘实在猜不透这位的心思,吃了闭门羹以后,到底转身离开,继续寻求别的门路。
这艘花里胡哨的画舫,柳三娘熟啊,以前,她可是经常看见秦安那个守财奴乘在上边炫弄。
因为秦安那爱显摆的性子,所以柳三娘对这画舫的来历也略有耳闻。她掐指算了一下,勉强能估出今晚的损失。
数目不小,处理起来,怕是有些棘手。但凭着她和秦安的那点儿关系,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她眼珠子盘算着一转,那边的秦安便像是提前看透了她这位昔日旧情人的想法,忙不迭摆手,道:“找我没用啊!”
现在这画舫,可不算是他的了。
他朝一旁的萧渡努努嘴,“你该去问问那位!”
沿岸的雕栏上,男人背对着重重光芒,斜欹凭靠。他的姿态明明慵懒且散漫,但奇怪的是,肩颈线条却始终笔直如松,临风潇然,巍巍玉山一般。
风流却不轻浮,姿骨清逸。
此般人物,倒不似她之前见过的。
柳三娘摸不清对方底细,一时间,难免迟疑了起来。
沉默僵持的这瞬间,萧渡懒懒抬眸,目光从她扑满脂粉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后,意味不明地提了提唇角。
这出戏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时候,楼下的这支舞,也到了尾声。
鼓乐声渐弱,沈玉蓁抛起萦风的水袖,在缓缓落下的绕身薄纱中,将动作定格。
原来是青楼的鸨母,来抓外逃的姑娘来了。
也难怪,那小姑娘这么着急认罪。
萧渡背靠栏杆,仗着身量高大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一切,慢声嗤道:“按大燕律,诸故烧他人财物者,徒三年,赃满五疋,流二千里,满十疋,施以绞刑。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注1]
说着,他视线下落,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仿佛不是在叙述冰冷的刑律,而是在闲然评鉴扇面上的水墨丹青,神态自若。
其实柳三娘对沈玉蓁所说的话,半真半假。
宫里来人了是真,但特意为沈玉蓁而来这句,却是假。
毕竟柳三娘的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她们浮梦苑虽然在扬州小有名气,但终究只是个不入流的花楼,倡条冶叶的妓子,又哪儿来的资格得宫中青睐?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刺激一下沈玉蓁罢了。
那位宫中来的人物,尽管不是为沈玉蓁而来,但也绝对是为了沈玉蓁这样的美人而来。
因为他们在花楼中挑走的,都是样貌最出挑的姑娘。
每从中带走一人,便会留给花楼一大笔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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