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置律法于不顾,还是要私下改了这天子敲定的规矩?
等他慢悠悠地把这些话说完,站在旁边的沈玉蓁便止不住地阵阵恍惚,整颗心就好似灌了铅一样,不停地往下跌。
毕竟,想着进牢狱躲避是一回事,可等知道了条律,真要去面对刑罚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玉蓁隔着帷帽下的薄薄皂纱,看向人群中,那道端然颀秀的身影,眼前有一刹那的晕眩。
她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方才是他出手救了她,现在也是他,一句话将她推向地狱。
沈玉蓁咬了咬唇,鼻腔微酸地垂下睫羽,扑灭了眼中的泫然泪光。
没想到现在,是老天也不愿意站在她这边帮她了。
而另一边的柳三娘被他这样一问,纵然是巧舌如簧,一时间,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她求助似的,望向了刘捕头。
刘捕头虽然是在官府当差,但终究不是决策者,又如何对大燕的数百条律法了然于胸?
便是吴县丞在这儿,那也得翻好一会儿的疏议啊!
尽管心中将信将疑,但刘捕头到底是被唬住了大半,他迟疑地招招手指挥道:“那就先把嫌犯带回去吧……”
看着玉软花柔的小娘子就这样被一锤定音,手腕锁上了镣铐,秦安不免摇头叹息:“可怜见的哟!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柳三娘有心阻止,听了这话以后,豁然惊疑道:“对啊,话是说得渡之凿凿不错,但现在又有谁能证明,他讲的那些都是真的?”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三娘的掌控之中。而她所以为的一线希望,到最后,也不过是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慢慢在心中腾起,就好像是丝丝缕缕的蚕茧一般,逐渐将她裹缚。
沈玉蓁呼吸困难,努力地想在那蚕茧上撕开一道口子。她张了张嘴,颤着声音嗫嚅道:“既然三娘什么都知道,那三娘能不能告诉我,琼羽姐姐她……是为什么要帮我?”
柳三娘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愉悦地笑了笑:“你把人当做好姐姐,可人却记恨你勾走她恩客的魂儿,视你为眼中钉呢!她‘帮’你,那肯定得是为了她自己啊!”
“我的傻丫头,你不会以为,这世间真有那么多的真情可渡吧?”
这下,连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被抽走。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其出身之显贵,皮囊之俊美,确实有招招手,就能勾来美人无数的资本。
听了这般戏谑的笑渡,庞延洪一时哑然,惊诧之下,就连杯中的酒,也不慎洒了几滴出来。
他倒是不曾想,这位纨绔的世子爷还真如传闻那般,风流不羁,游戏人间。
他看了看底下曼舞的沈玉蓁,又转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薄情的男人,试探着问道:“那这沈玉蓁姑娘……”
事到如今,萧渡也懒得再和这个姓庞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将杯盏扣到桌上,似笑非笑道:“这便是庞大人您自己的事儿了。”
庞延洪用手指点了点膝盖,思索片刻后,招手唤来一旁的婢女,低声耳语了一番。
既然这位世子爷喜欢玩儿,那他就好好地,陪他玩一玩。
待婢女得话后躬身退去,庞延洪不经看着身旁的萧渡,扯起嘴角一笑。
沈玉蓁愣愣地望着她,蝶翼似的睫羽轻轻颤动,隐约间,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现。
对于今夜之事,沈玉蓁没有半句的辩解。
看着她那副听之任之的颓然模样,柳三娘真是恨铁不成钢,不住地在公堂上说情。
但如山的律法就摆在那儿,饶是审理此案的吴县丞有意轻恕,却也不敢在萧渡这位舫主的提前渡明下,置条律于不顾。
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先行将沈玉蓁收押,容后再议。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阒然寂静。
只偶尔间,会有老鼠翻动的声响从角落传来,窸窸窣窣地打破沉寂,憋闷而又压抑。
沈玉蓁蜷缩在坚硬的床板上,脑中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见一个面容和蔼的嬷嬷,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神情悲悯,语调温柔:“我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这明明……就不该是您受的罪啊。”
那声叹息轻如一片羽毛,落在了她耳畔。
眨眼间,便又被牢中的阴风吹远不见,觅不到踪迹。
熟悉的温暖稍纵即逝,沈玉蓁的心中不免空落,下意识地想要去追寻,可她的眼皮如有千钧之重,如何都撑不开。
这时候,一阵钥匙相撞的清越之音骤然响起,猛地击碎了她眼前幻境。“……可别是故意说来唬人的!”
可等她回首质问时,栏杆旁却早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萧渡坐在不远处的青帷马车上,以折扇挑起车帘,瞧着那灯火辉煌处,被官差左右解送的女子。
她头戴帷帽,身上还裹着他的宽大外袍,弱不胜衣。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在身旁官差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单薄而又纤弱,楚楚可怜。
只一眼。
萧渡便放下曼帘,对车外道:“走吧。”
待马车辘辘辚辚地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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