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耳畔絮絮关心的话语,声音又轻又软,一时内心也颇为柔软。
“……好。”
借着暖融的灯光,叶莺看清皇帝的眼中似有水意。
她抿了抿唇,别开眼去,心头有一处软软的,大概是动容的感觉。
国丧第十日,而今宗室皇亲们都已不必去哭灵了,叶莺便也光明正大地“病愈”了。
其实窝在宫里也好,不必见外人,更不必担心发生之前那种事。
虽说太后已不在,宫里再没有人敢在这时找她的不痛快,但这件事总归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阴影。
只是宫殿里帐幔陈设一水的凄白,令人看久了觉得心头不适。
九月廿三这日,叶莺坐在窗边书案前,沉心悬腕,提笔默诗。
窗扉半开着,天光正好,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勾勒出光晕。
正是风满庭除,琴瑟静好的景象。
云扶轻手轻脚走近,将热牛乳搁在案边,伸头正看见她默下的那句——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①
云扶轻轻笑了一下,看着窗外的天光园景,道:“殿下大病初愈,不妨出门走走吧?”
免得憋在屋里,憋坏了。
“咱们长日住在这北宫里,殿下还没逛过太极宫的园子吧?眼下这时节,银杏、菊园,都是极好看的。”
叶莺抬头问:“真的?会不会不好?”
云扶道:“那银杏林子靠近孔庙,素日无人去的,只有秋闱祭孔前才会使人打扫出来。”
叶莺便放心了。
皇帝体恤她,她也投桃报李,不欲给他惹出许多麻烦来。
便换了一身可以出门的体面素服,淡淡钗梳,与阮姑姑说了一声后,和云扶沿着千步廊往太极宫去。
这是九月下旬了,一阵秋风拂过,落叶萧瑟。孔庙旁果如云扶说的那般,一片金黄灿灿。银杏叶子铺了一地,脚踩在上头,发出很轻的“嚓嚓”声。
叶莺想起小学时,每年这季节都会与同伴约着大课间到孔庙去,挑捡好看的银杏叶夹在书里,待一段时日后,便干燥成了一枚银杏书签。
那样的生活虽然远去了,可银杏叶还有很多啊。
她蹲下身,浅水色的百迭裙自然垂散铺开,秋风悠悠荡荡,卷着树梢上摇摇欲坠的几枚银杏叶片,落在裙摆上,为单调的素绸添上几点金秋。
正当她为寻到一枚几乎完美无缺又极度对称的银杏叶而欣喜时,忽然一双黑缎皂靴出现在眼前视线中。
这是一双男子的脚。
非是内侍,非是少年,而是成年男子才会有的脚。
在这宫闱之中,只有三个人,皇帝、梁王、岐王。
叶莺抬头,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也是做梦都想的人。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惊讶:“你怎么来啦?”
他穿了一身玉色圆领袍,腰佩躞蹀带。日光从纷落的银杏枝头漫入,明媚而温柔,徐徐勾勒出他挺拔身形、清潭眸子,更显俊美。
分别近一月,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觉得新鲜。
嘉木载荣,朝阳孔曦。
是为嘉阳。
初得知时,崔沅便知道,这非是礼部拟定的封号,是皇帝对世人昭告,愿将所有一切美好、灿烂的事物予她。
怎么不叫人动容。
崔沅看着她晨光中的粉黛盈腮,一直没有离开视线。
他道:“来看看你。”
叶莺尚未来得及欣喜,想到什么,倏地回头,左右寻觅。
适才跟在身侧的云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不必找了。”崔沅幽幽看着她,“她已回去了。”
叶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若非有人递话接应,他怎得入宫禁,又怎得这般精确地寻到她在这儿?
必是那幽兰香的缘故。
那日桑叶在朱雀门外追上她时,皇帝身边许多宫人都看见了。
叶莺呆呆地看着他:“可你的身体……”没事吗?
秋光里,崔沅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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