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肉绣球里,竟长出了一根根血红色的脐带,一头扎在昆仑奴掌心里,贪婪吮吸着血水,另一头则向影子的方向狂涌去。
“嘻嘻,父精母血……红烛蜡下,缔成姻缘……”
肉绣球还口吐人言,任谁听来,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谢泓衣始终静静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应天喜闻录悬在面前,无风自动。
一则新的婚俗,经由尸位神篡改,浮现在册子上。
婚俗卷九?绣球孽婴?洞房花烛之礼。
“脐带就是红线。”谢泓衣垂目念道,“婴绣球,由七十七块死婴肉和成一团,一旦吞食了父母精血,就能寄生在母体上,使其受孕——别让它碰到影子!”
这婴绣球中蕴含着极强的怨气,效力绝非普通红线能比的,沾一下,就能结成佳偶,看来是铁了心要夺走影子。谢泓衣思及这绣球的来历,面上亦笼上一层霜寒。
应天喜闻菩萨,是决计留不得了。
昆仑奴被脐带缠着吮血,胳膊都瘪了下去,却面露狂喜之色。应天喜闻菩萨的信众,总是会发疯般渴求姻缘,他又是从戏中而生的影鬼,岂能不激动?
只见众多脐带如蟒蛇般涌动着,争相冲向窗框,单烽速度更快,当胸一脚,将昆仑奴踹回了舞筵中!
昆仑奴一跃而起,趁机双手抱头,豪迈地摆动起了腰胯,腰腹处古铜般的肌肉块块隆起,那一圈小金鼓叮叮作响,渗出红光。一时就连灯下的蛾子也忘了萦飞,只扑地抱作一团,背后薄翅弹动,席间危坐的宾客更起骚动,不自觉地拥抱抚摩起来。
就连单烽也脑中嗡的一声响,一扯手中红线,只想把什么人拽进怀里,死死抱住。那点儿凉意刚刚入怀,一瓢酒已泼在他面上。
谢泓衣甩开酒瓢,喝道:“清醒了?”
单烽抹了一把脸,尝到了沁凉的酒水味,心里的邪火虽还没熄灭,人却惊醒过来了。
不好!这鼓声里有一股极强的姻缘之力,正透过云韶楼,以千百倍的声势涌向影子。
后者形单影只,正如凡人失魂落魄一般,只凭本能寻找谢泓衣,可不就被引了过来?
“谁准你唱淫词滥曲了?”单烽森然道,一刀柄把昆仑奴剁翻在地上,揍得他手脚反折,“甩着膀子跳这骚舞,我说过了,非把你拧成麻花不可——”
谢泓衣忍无可忍,道:“单烽,回头。”
单烽应声回头时,只觉头顶灯笼轻轻晃荡了一下,竟有了一丝魂魄颠倒的错觉。紧接着身形一轻,竟被昆仑奴一把甩飞了出去。
谢泓衣目光斜扫,三指在红线上一搭,勒住了单烽撞墙的势头。
那么修长单薄的手指,突然间有了不容违抗的巨力。
形影互换?
谢泓衣也不多看他一眼,手掌一翻,朱漆长弓已然在手。
姻缘箭射尽后,只剩下这一副脆弱的空弓,他的指尖静静搭在弓弦上,捻了一捻,以示准的。
单烽平日射箭只贪准与狠,他却姿态秀整,如凡世王孙公子以射箭展示风仪一般。
“嫌我慢?你还玩这手?”单烽笑,“你的风箭呢?别把指头割伤了。”
昆仑奴的姻缘舞虽被粗暴地打断,但影子仍被吸引了过来,窗框上缠满了一圈圈脐带,只等影子自投罗网。
“用不着。”谢泓衣淡淡道。
张弓的一瞬间,大袖行云流水般滑落,唯有肘间银光一闪。
仅仅是空弓震鸣。
俯冲的影子却惨嘶一声,如当胸中箭般,扭头向远处奔去。
单烽打抱不平:“你平日就这么欺负他的?到底射了他多少箭?”
谢泓衣又道:“单烽,回头。”
单烽恶意道:“我偏不回。你拿什么让我听话?”
“随意。”
单烽道:“影子只是一时被惊退,你还有什么打算?”
谢泓衣掠了楼中灯笼一眼,道:“趁现在,救人,杀人。”
他眼风过处,四角灯笼急促闪烁,巨灵神般的脚步声轰然作响,一片地动山摇。
显然,熄灯之时将近,昆仑奴再次趁机脱困,飞腾踏舞起来。其中更有许多凄厉的小儿嚎啕声,在楼中四处萦绕。
案边那一声又一声的“我少了”戛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唯有一片湿润的窸窸窣窣声,仿佛在急躁努动着嘴唇。
百里舒灵心上压了巨石,反而尝不出惊惧滋味,飞快拭去眼泪后,重又坐回了楼飞光身边。
那一支染血的银筷被她倒握着,拄在案上。
身边的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一个个都眼珠乱转?其中一道格外怨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锥出血来。
那人掌心淌血,正是被她扎伤的修士。此刻正以左手沾了酒水,在血肉模糊的掌心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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