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道:“嗯?”
他脸色难看,女身的声音却很柔和。燕烬亭心神一震,把一颗雪葡萄递给他。
“当面首,”燕烬亭道,“要喂葡萄。”
谢泓衣道:“他交代你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燕烬亭道:“话本上写的。”
他不会真拿来历不明的葡萄喂给谢泓衣,只是搁在雪团顶上,端详片刻。
谢泓衣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进雪团里。
熟悉他的人,会知道那是不耐烦的表现,甚至暗藏杀心。
但外人只觉得静谧。
他手上的线条秀气单薄,更像是莹润的骨瓷,而不是活人的血肉。
只有在揉捏雪团的时候,手指内侧冻出了一点淡红。
燕烬亭的目光晃动了一下。踏进色藏庙之后,他就心神不宁,很是烦闷。
恍惚间,谢泓衣指尖弹动,指甲上顶了一小簇晶莹的积雪,像顶着蛋壳碎片的小白蛇,不停来碰他。
燕烬亭很想一把抓住这只手,呵斥两句。
可指尖已跳到他喉咙口,顺着喉结往上,突然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燕烬亭心神一震,知道是幻觉,可周围的景象也变了。
那座破庙又一次入梦。门户大开,飞雪倒灌,应该是冷的,窗外都是荒凉的坟冢。
可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到处都是深红滴水的牡丹,开在蒙尘的供桌上,画屏似的一扇;开在佛龛里,于是佛像残缺带笑的紫铜色脸庞上,绽出碗口大的花盏。
奇异的、迷乱的香气,甜得发腻,像融化的酥油。
蛇尾绞住的地方,梁柱都在吱嘎作响,淌下一股股牝云泉。
黏液滴在脊背上。
这蛇妖,竟敢用火狱紫薇的棘枝,上下磨蹭着蛇鳞!漆黑虬结的枝干,都湿润得发亮。他拔剑斩蛇,却猛地缩回手,食中二指间,牵出了银丝。
“淫蛇!”
柔软馥郁的蛇身缠绕着他,从肩膀垂到手腕,然后是腰间!他徒手掐握对方七寸,同时,也被蛇尾勒住了喉咙,窒息中,缠斗得越来越激烈。
白蛇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尾巴狂乱地拍打。濒死的痛苦,让它化作一匹湿透的白绸,颤抖着,越绞越紧,说不出是抗拒还是纵容。
红痣又游过来了。
到底是红痣,还是白蛇冰冷妩媚的眼睛?
不对劲。
一团雪砸在他鼻梁上。他往后一仰,灵台随之一清。
眼前哪里还有破庙?只有满地跪坐的雪练,和静坐香案前的谢泓衣。
“回魂了?”谢泓衣冷冷道,重新抓了一团雪。
不对劲。
燕烬亭自问心性坚定,不会轻易陷入幻境。刚刚是怎么回事?
因为红痣?
燕烬亭用力移开了目光,余光里,却依旧是谢泓衣腕骨突出的线条,指腹陷在雪里。
这只手,曾经在采补时,把他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拂到耳朵后面。
或者说,很重地揪扯了一下。
蛇性难改!
燕烬亭更为不快。
采补破戒一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梦中的每一处细节,都是他屈从于欲望,一败涂地的罪证。
他不是不能输,只是很不甘心。
更何况,他才刚看过单烽和眼前人互诉衷肠。他必须让那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至于蛇妖包藏的祸心,和摸不准的来意,那都是单烽自愿领受的事情,他无从插手。
为什么还会想起来?
燕烬亭虽然沉默寡言,却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既然想不通,就问。
“有单烽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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