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极淡,叶语莺趴在甲板栏杆边,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薄雾。
她手里握着那枚猫头鹰书签,端详着上面精致的纹路,金属在光下反着冷芒。
她想起早晨他镇定自若的神情,的确不像掩盖什么,看来自己的道德底线太高了,连做个梦都有罪恶感,而且还不是春meng。
远处海平线上浮冰层层叠叠,有人在甲板另一头拍照、喂海鸥,她却只觉得风声空旷,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片白吞没。
她转过头,看见程明笃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望远镜。风把他的大衣下摆掀起一点,雪光映在他肩头,整个人显得高而冷寂。
“面对大海,你会害怕吗?”
他放下望远镜,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
海面在风雪下显得沉默无声,浪一层一层拍打着船体,像是呼吸,又像是一种古老的心跳。
“怕。”他答得很平静。
“你也会怕?”叶语莺有些意外。
“会。”程明笃略微侧过身,语气不重,“怕的不是大海本身,而是深海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你小时候学过游泳吗?”
“学过。”
“你能在这种海里游多久?”
极地的海……
他笑了一下,随口答到,“不到一分钟。”
“这么短?”
“体温会先失守,意识再断开。你要是掉下去,我可能还没碰到你,你就昏过去了。”
*
晚上,船上放映纪录片——《冰与海的边界》。
叶语莺又坐在他旁边。灯光昏暗,屏幕上映着海豹、冰川、极光,旁边的他一动不动,偶尔抿一口红茶。
影片讲到捕鲸船沉没的那一幕,她有些怅然地说:“一到船上,我就会想起《泰坦尼克号》。”
程明笃微微侧头:“那你想起的,是爱情还是沉船?”
“都不是,”她想了一瞬,才低缓说道,“我想到的是,幸存者Rose在往后余生,该如何想念往生的Jack。”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不够符合主流,“如果让我选最喜欢的结局的话,还是一对相拥的老夫妻的结局更让我觉得动容。”
海水正涌入舱室,乘客的尖叫和乐队最后的琴声交织成混乱的背景,镜头缓缓掠过一间狭小的客舱。
那对年迈的夫妻,没有逃生,也没有惊慌,他们躺在床上,相拥在一条花纹暗旧的被子下,像是无数个普通夜晚那样,准备入睡。
妻子的头靠在丈夫的胸口,苍老的双眼已经闭上,丈夫的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她睡觉。
外面的海水正一点一点涌进来,床脚已经被淹没,但他们谁也没有动。
两个明知无法幸存的人,仍用拥抱保留着最后的秩序与爱。
“那一幕……”她停了停,仿佛仍能看见那幅画面,“或许我有些理想主义了,当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时,就觉得,那大概才是真正的一生。”
“有时候我在想,”她又开口,声音有点颤,“如果那真是最后的时刻,人是不是都应该去抱一抱自己最想留的人?”
他垂眸,未答。
“哪怕只有一秒,也算是抵抗命运吧。”她笑了一下,眼神里有种温柔的莽撞,“就像他们那样。”
光影再次变换,映出她微红的眼角。
“如果是你,会选谁?”他忽然问。
她怔住。
“要是船沉了,你最想跟谁告别。”他语调很淡,却带着不容闪避的直白。
叶语莺的唇微微张开,心口像被海水灌满。
“我……”
她没能说出答案。
片尾的音乐在此刻响起,那陈旧的钢琴曲,夹杂了狂风呼啸的声音。
等等,这不是电影的声音。
程明笃脸色微变,站起身,把外套披上,出去查看状况。
叶语莺跟着起身,脚下的地板在晃,她以为只是错觉,却现船体似乎比往常更不稳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舷窗——外头的雪已经变得很密,风从海面上呼啸卷来,海浪高得能掀翻船只。
“风浪变大了吗?”她不确定地问。
程明笃抬眸,神情比她更先察觉到了什么。
“应该是气压骤降。”
两人走出放映厅,走廊的灯光在晃动,天花板上的灯罩轻微地撞击着金属。空气里有一种低沉的轰鸣,像是从船体深处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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