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王教授前脚刚踏出教室门,后脚,整个阶梯大教室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沸腾。
“林同学!等一下!”
“林同学,那个赤眼蜂防治法,能再给我们讲讲具体的操作要点吗?”
原本应该作鸟兽散的学生们,此刻却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第一排,将准备起身的林晚意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张年轻而炙热的脸庞上,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强者的敬畏。
陈志远站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看着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林晚意,那感觉比自己被王教授当众驳斥还要难堪。他攥着那支断掉的钢笔,墨水染黑了指缝,像是心底滋生的阴暗。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冷冷地看着,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狼,观察着猎物。
“嫂子,快走!再不走食堂的好菜真没了!”
顾岚像个护食的小母鸡,奋力挤开人群,一手拉住林晚意,一手护着她的书本,硬生生杀出一条通路。
两人快步回到那栋幽静的独栋小楼。
院门刚一推开,便能闻到屋里飘出的淡淡奶香和皂角香。王桂花算准了时间,已经用温水给两个酣睡的奶娃娃擦拭好了身体,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尿布。
“回来了?安安宁宁都乖着呢,刚喂了奶,这会儿睡得正香。”王桂花的手法熟练而轻柔,看孩子的眼神里全是专业护士长特有的慈爱与细致。
林晚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大学食堂十二点开饭,去晚了别说红烧肉,连炒白菜都只剩下汤。
她从王桂花怀里接过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顾宁,小家伙在她怀里惬意地砸吧了一下小嘴。
“王妈,辛苦您了。”她柔声说着,然后转向顾岚,“小岚,你看着点安安,我去食堂打饭,快去快回。”
“嫂子我跟你去!我帮你排队!”顾岚立刻道,她可不放心嫂子一个人。
“不用,你留下来帮王妈搭把手,我一个人行动快。”林晚意不容置喙地做了决定,她拿上两个铝制饭盒,用背带将顾宁妥帖地兜在胸前,快步走向了学生食堂。
这个年代的大学食堂,永远是校园里最富生活气息的地方。饭菜混合着蒸汽的香气,学生们高声谈笑的喧闹,还有铝制饭盒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首充满活力的交响曲。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龙,从几个打饭窗口一直甩到了食堂门口。
林晚意抱着顾宁,很自然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安静地等待着。
她清冷出尘的容貌,与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让她在这群穿着朴素、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中,成了一道格格不入又无比惹眼的风景线。
周围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惊奇、揣测,变成了如今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丝善意的打量。
“快看,是林晚意!那个高考状元!”
“她还真天天抱着孩子来上课啊,真厉害,学习带娃两不误。”
“听说她男人是战斗英雄,她自己又是农业专家,这家人,绝了!”
窃窃私语声很小,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对强者和功臣的淳朴崇拜。
就在这时,几道不和谐的身影打破了这份平静。
刘美琴和她的跟班李莉,还有另外两个女生,昂着下巴,完全无视了长长的队伍,径直从旁边往队伍最前面挤。她们动作粗鲁,嘴里还不耐烦地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硬是挤出一条路来。
排队的学生们脸上都露出不满,但看到是刘美琴,又都敢怒不敢言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毕竟,她父亲是校后勤处的副科长,管着宿舍分配和各种票据,没人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她。
刘美琴得意地享受着这种特权带来的便利,一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正正地钉在了队伍末尾的林晚意身上。
她眼里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开学典礼和第一堂专业课上受到的双重羞辱,让她这几天在宿舍里都成了笑柄。现在看到林晚意安安静静排队的样子,她心里的邪火就“噌”地一下窜上了头顶。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资本家小姐能住小楼,能被教授另眼相看,还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故意在林晚意身边停下,装作和李莉说话,身体却猛地一晃,像是没站稳一样,手肘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林晚意怀里撞了过去。
“哎哟!”
林晚意正低头整理顾宁的小帽子,根本没料到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
一股大力袭来,她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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