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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日乾坤 筹划黄粱（第1页）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不过是寻常的三个日出日落，茶余饭后的一点闲谈，市井街巷的几声叫卖。但对于紫禁城内外的某些人来说，这七十二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了煎熬与期盼，如同架在文火上细细炙烤，焦灼从五脏六腑里一丝丝蒸腾出来。

仁寿宫内，烛火通明，香气袅袅。太后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眉宇间那抹阴鸷被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所取代。她不再摔砸东西，也不再厉声咒骂，而是开始由内而外地精心调理。御膳房送来的药膳，她一滴不剩地喝完；太医署呈上的安神香，她命人整夜燃着。她甚至亲自命掌衣宫女翻出箱底那件最为华丽繁复的蹙金绣凤穿牡丹曳地长袍，对着那面一人高的西洋水银镜，一遍遍比试。

那份异乎寻常的、死水般的平静，比之前的狂怒更让伺候的宫人们感到窒息般的不安，仿佛暴风雨前那片刻的死寂，潜藏着能将一切撕碎的惊雷。

暮色四合时，一封字条，被一个不起眼、总是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巧妙地藏在每日进奉的燕窝食盒的夹层里，悄无声息地递了进来。太后屏退左右，指尖略显急促地挑开夹层，取出那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如淬火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祭天之日，清君侧，定乾坤。

没有落款，无需落款。太后将字条凑近跳跃的烛火，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顷刻间便化作一小撮蜷曲的灰烬。她看着那最后一缕青烟在空气中袅袅消散，如同看着某些人的命运。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狰狞而得意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带着一种大仇将报的快意。

她就知道，她的儿子终究是太嫩了，以为凭借一时之势就能将她彻底压服。她也知道，她的郭家，盘踞朝堂数十载，树大根深，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几日的隐忍，不过是为了此刻的雷霆一击。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细细描画好了，待郭勋掌控大局之后，该如何处置那个叫谢含烟的贱人——定要让她尝遍世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该如何将景帝重新变成那个对她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违逆的傀儡。这江山，终究还是要攥在她的手心里，才觉得安稳。

与仁寿宫内那诡异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舅府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高大的府门终日紧闭，朱漆铜环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府内，往来之人皆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眼神交汇时只有短暂的、心照不宣的示意，连空气都仿佛被拉紧的弓弦，稍一触碰，就会迸发出致命的锐响。

郭勋已经彻底接管了府中的一切，他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亢奋困兽，双目赤红，日夜不休地与心腹密谋于暗室。地图铺了满案，上面用朱笔勾勒出祭天大典的路线与布防；名单翻得卷了边，哪些人可堪驱使，哪些人必须铲除，早已烂熟于心。他调兵遣将，安排着每一个细节，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狂热。

而他的父亲，曾经的国舅爷郭成，则彻底成了一个被恐惧压垮的废人。他蜷缩在书房最阴暗的角落里，整日靠烈酒麻痹自己，满身酒气，须发散乱。时而清醒时，他便捶打着胸膛，浑浊的泪水爬满沟壑纵横的脸，口中反复念叨的，只有那八个如同梦魇般缠绕他的字：欺君之罪，满门抄斩……那金銮殿上的年轻帝王，早已不是他记忆中可以随意拿捏的外甥，其隐而不发的雷霆之怒，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父亲！您看清楚！如今我们不是在欺君，我们是在救国！是在清君侧！郭勋又一次闯入书房，见到父亲这副颓唐模样，怒火中烧，一把夺过那几乎与郭成长在一起的酒壶，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残酒淋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待孩儿明日功成，您依旧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国舅爷！我郭家，将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家！再无掣肘，权倾朝野！

郭成被那碎裂声惊得一颤，抬起浑浊的泪眼，看着儿子那张因野心和疲惫而扭曲变形的脸，嘴唇哆嗦了半晌，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那是郭家这艘曾经显赫无比的大船，在儿子疯狂的掌舵下，正扯满风帆，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漆黑如墨、电闪雷鸣的滔天巨浪，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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