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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沈夜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头，似乎这个问题比山谷中数百名杀手的围攻还要棘手。他背对着她，沉默了良久，久到苏清寒以为他不会回答。

他那颗习惯了计算、分析、执行的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混乱地运转着。

说实话吗？

告诉她，在看到她身陷重围的那一刻，他那颗被《无光心经》压制得近乎停滞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告诉她，他违背了天机阁的命令，放弃了刺客的准则，只是因为无法坐视她死去。告诉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种本能。

不，不能。

这些软弱的、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情感，是他作为顶级刺客的“缺陷”，是他最大的破绽。在另一个刺客面前暴露自己的破绽，无异于将喉咙送到对方的刀刃下。

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符合他“天机阁刺客”身份的解释。一个冷酷的、充满利益计算的解释。

于是，他转过身，迎上苏清寒那双清亮而探究的眸子。他刻意让自己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别过头，避开与她对视，用一种生硬得近乎刻板的语气回答：

“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苏清寒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这个答案，既在她的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什么意思？”她追问。

“‘幽泉’已经覆灭，但围杀你们的势力还在。”沈夜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幽泉’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见过那些人、并与他们交过手的人。你活着，就是一个诱饵，一个能钓出幕后大鱼的棋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天机阁，对那股能随意调动数百精锐的势力，很感兴趣。”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自洽。

对于一个唯利是图的刺客组织而言，铲除竞争对手，摸清潜在威胁的底细，是完全合理的动机。救下她这个幸存者，将其作为一枚棋子来观察和利用，也完全符合天机阁冷酷无情的行事风格。

这是一个完美的、毫无破绽的借口。

然而，苏清寒是谁？

她是六扇门的神捕，是铁无情最得意的弟子。她审过的犯人，盘问过的证人，比沈夜杀过的人只多不少。她最擅长的，就是从最完美的谎言中，找出那丝不协调的裂痕。

她静静地看着沈夜，目光像最锋利的解剖刀，一寸寸地剖析着他。

“一枚棋子？”她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为了保住一枚棋子，你把自己也弄得半死不活？沈夜，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她指了指他缠着厚厚布条的手臂，又指了指他右腿裤脚上渗出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如果我没记错，你为了从那个山谷里带我出来，硬挨了一刀，还中了一箭。天机阁的任务，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她一字一句，直戳要害。

沈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她在那种生死关头，竟然还观察得如此仔细。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尖锐地戳穿他用来自我麻痹的借口。

他精心构建的逻辑壁垒，在她的几句话面前，瞬间崩塌。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是真正的无言以对。他那不善言辞的嘴，再也编不出第二个更合理的谎言。

看着他那副被戳穿后略显狼狈的窘迫模样，苏清寒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她发现，这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刺客，在撒谎这件事上，竟然笨拙得有些可爱。

她不再追问了。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只会得到更多的沉默或者更离谱的谎言。这个男人心中藏着秘密，一个他不愿意，或者说，是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答案，或许不在他的言语里，而在他的行动中。

“我的剑呢？”她换了个话题。

沈夜如蒙大赦，立刻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柄连鞘长剑，递给了她。正是她的“寒江雪”。剑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甚至比她自己保养得还要干净。

苏清寒接过剑，横放在膝上。长剑在手，那份熟悉的安全感让她稍稍心安。她闭上眼，开始调息，不再理会沈夜。

这场短暂而紧张的交锋，以一种诡异的默契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就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共存状态。

言语，成为了最多余的东西。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苏清寒就会被一阵规律的、沉闷的斧头劈砍声吵醒。沈夜会准备好一天的柴火，然后去山涧打水，接着便是熬药。

他的知识，似乎仅限于处理外伤的金疮药和一些粗浅的止血法门。对于苏清寒这种内力耗尽、经脉受损的内伤，他显然束手无策。他能做的，只是每日三次，雷打不动地为她清洗伤口，更换新的草药敷料。

他的动作很专业，也很……冷漠。

每次换药，他都像是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目光专注而平静，手指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地避开她的痛处，迅速地完成包扎。他身上那种属于刺客的冷静和高效，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是这份极致的“专业”，让苏清寒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肌肤时，那微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会让他的身体出现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总是能立刻恢复平静。

他，在克制着什么。

这天午后，天气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狠狠地拍打在茅屋脆弱的门窗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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