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由美加絮叨的话语像隔了层水膜,飘进耳朵里只剩“鹅黄色”“ジャスミン”这类模糊的碎片,我的心思早跟着杨杰电话里“紧急”两个字,沉进了翻涌的疑云里——那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向来沉稳的杨杰急成那样?
肖云海……这个名字突然在脑子里撞出声响。我只在肖雅偶尔的念叨里听过几次,上个月她整理床头那本磨破封皮的旧相册时,指着一张泛黄的合影提过他: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站在巴黎铁塔前,侧脸冷硬,指尖夹着支烟,肖雅说“爸爸身上总带着古龙水的味道,比樟木枕套的香味还冲”,那时她指尖划过照片里男人的肩膀,眼里的失落像蒙了雾的玻璃,“他在法国做‘大生意’,小时候只陪我过过两次生日,后来就很少回来了”。怎么会突然要来雷朵?而且还是杨杰口中沾着缉毒警鲜血的“法国暗夜集团”?
青姑会和暗夜集团素来是两条平行线,丽丽姐上个月开例会时还敲着桌子说“暗夜的人胃口比罂粟壳还大,见利就抢,少跟他们打交道”,甚至明令禁止底下人与暗夜有私交。肖云海这趟来,真的是为了看怀孕的女儿,还是借着探亲的由头,和丽丽姐谈那见不得光的合作?无数个问号缠在一起,像老樟树上的藤蔓,勒得我心口发闷。
正乱着,车轮从红土路碾上水泥地的瞬间,颠簸突然变了调子——红土的软颤换成了水泥的硬撞,中控台上那只磨损的指南针被晃得“叮咚”轻响,玻璃表面的灰层跟着簌簌发抖。抬眼望去,路边的商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低矮的砖房,门口挂着的蓝布门帘大多褪成了灰蓝色,边角磨出毛茬,有的破了个碗大的洞,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灯泡和堆得杂乱的货架。门跟前堆着成箱的方便面和矿泉水,纸箱印着歪歪扭扭的泰文,有的边角被雨水泡得发软,开口处的方便面饼露在外面,沾着层细灰。招牌更是斑驳,泰文和中文挤在一起,“阿明杂货铺”的“明”字少了一横,“李记炒饭”的“炒”字被油烟熏得发黑,字迹都糊成了一团。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了。车窗外的罂粟花甜香渐渐淡去,先是油炸罗勒叶的焦香钻进来,混着街边小吃摊飘来的咖喱辛辣,再往深里吸,还有牲口市场飘来的淡淡粪腥——这几种味道缠在一起,粗粝又鲜活,是金三角小镇独有的烟火气,比雷朵营地里的罂粟香和枪油味,多了几分人间的实感,却也更让我紧绷神经。
“袈沙君、前に生搾りココナッツジュースを売ってる店がありますよ,二杯买ってきましょうか?”夏川由美加突然踩下刹车,越野车顿了顿才停稳,她抬手指着路边一个搭着蓝色塑料棚的小摊,棚子的塑料布被晒得发白起皱,边角用麻绳捆在生锈的铁架上,风一吹就“哗啦”响,“老板は知り合いです、ココナッツはすぐ切ってくれます,氷蔵库で冷やしてあるので、暑さを取り除けます。”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熟稔的轻快,显然常来光顾,指尖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等着我的回应。
我心里猛地一跳,眼睛瞬间亮了——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刚才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找借口脱身,此刻所有的慌乱都被突如其来的庆幸压了下去。“はい、お愿いします。”我立刻笑着应道,手指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烟盒,冰凉的金属外壳让我瞬间稳住神,笑着推开车门时,连语气都刻意放得自然,“向こうのコンビニでタバコを买ってきます、後でここで合流しましょう。”
怕她起疑,又赶紧补了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边缘,装作一副烟瘾犯了的样子,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急促:“最近タバコの渇きが强くて、持っていたのはもうなくなりました。ここのコンビニのメンソール味が合うんです。”说完不等她再开口,已经快步跨下车,脚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点细碎的尘粒。
不等夏川由美加开口回应,我已经攥着口袋里的烟盒快步冲下车,脚步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几点细碎的红土。马路不宽,却横亘着两道车轮碾出的深沟,我侧身迈过时,刚好有辆载着椰子的三轮车“突突”驶过,车斗里的青椰相互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
便利店的玻璃门像蒙着一层厚纱,灰尘积得能看见清晰的指印和油渍,阳光斜斜照上去,只透出一片发暗的光晕,连门后的货架都看得模糊。门把手上缠着三圈生锈的铁丝,铁丝末端翘着尖锐的毛刺,显然是老板怕夜里遭贼,特意加固的——这小镇的偷盗案不算少,上个月就有杂货铺被撬了柜台。
推开玻璃门时,“吱呀”的摩擦声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店里昏昏暗暗的,只有天花板正中央悬着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玻璃罩子发黄发黑,还挂着半缕蛛网,光线勉强能照亮柜台周围,往里走几步就只剩模糊的影子。空气中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最浓的是红烧牛肉面调料包的工业香气,混着货架底层过期饼干的哈喇味,还有墙角潮湿的霉味,吸进肺里都带着滞涩的闷。
柜台后趴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这家店的老板。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磨出了毛边,头枕在右臂弯里,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把袖口浸得发黑发亮,甚至能看见凝结的痕迹。他面前的柜台上摆着半瓶喝剩的啤酒,玻璃瓶身上的标签卷了边,瓶底沉着一层浑浊的沉淀物,显然是昨晚没喝完的。
我刻意放缓脚步,踩着地板的缝隙往里走——木板地面年久失修,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轻响,刚好掩盖我心跳的急促。指尖划过货架上一排包装简陋的香烟,大多是当地产的廉价牌子,烟盒皱巴巴的,有的还沾着灰尘。我的手指在烟盒上慢悠悠地摩挲,目光却像钉在了窗玻璃上,死死盯着马路对面的夏川由美加。
她正站在椰子摊前,背对着我。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老汉,手里握着把磨得发亮的弯刀,刀刃划过青椰顶部时,“噗”地一声切开硬壳,白色的椰肉露了出来。老汉麻利地插好吸管,把椰子递到她手里,她用指尖捏着椰子底部,另一只手在棕色的皮质钱包里翻找零钱——那钱包边角磨得发白,是丽丽姐前年赏她的,据说能防刀割。风卷着热浪吹过,她的高马尾晃了晃,耳后的蛇形刺青突然露了出来,墨色的蛇头在阳光下亮得刺眼,连鳞片的纹路都看得清晰。
她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动向,接过找零后还冲老汉笑了笑,嘴角的疤痕浅浅扬起,甚至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动作利落又自然,全然没了刚才通电话时的试探。阳光照在她的马丁靴上,靴底的红土泛着哑光,和周围的烟火气融成一片。
确认她的注意力全在椰子上,我立刻转身往店后走。货架后面藏着道窄门,是块破旧的木板,边缘腐烂得发脆,还钉着几颗松动的铁钉,虚掩着一条缝。我伸手推的时候,木板与门框摩擦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指甲刮过铁皮,惊得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柜台——老板还趴着没动,只是嘟囔了句含糊的泰语,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顺着门缝钻出去,身后是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两侧的土墙足有两米多高,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土坯,上面长着青苔,湿漉漉的粘手。墙角堆着三四个发霉的纸箱,上面印着“曼谷绸缎”的黑色字迹,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纸箱表面长着一层绿毛,用脚一碰就软塌塌地往下掉渣,显然是哪家成衣铺淘汰的废料。
刚走几步,几只灰黑色的老鼠突然从纸箱后窜出来,体型比城里的老鼠大些,尾巴又粗又长,“嗖”地擦过我的脚踝——那触感冰凉又粗糙,像被蛇鳞扫过,惊得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来,鸡皮疙瘩顺着胳膊往下爬。我屏住呼吸不敢动,直到老鼠钻进墙根的洞,才捂着胸口继续往前走,脚步放得更轻了。
约莫走了两百多步,脚下的土路渐渐变成了碎石子,前方突然透出一缕暖黄的亮光,夹杂着浓郁的香气——先是牛油的醇厚香撞进鼻腔,接着是干辣椒的焦香,最后是骨汤熬透的鲜,三种味道缠在一起,浓烈又熟悉。
是“老汤面馆”的味道,错不了。这味道我记了快两年,每次和杨杰接头,一进这条巷就能闻到,连风都带不走半分。
面馆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破屋,挤在两条小巷的夹角里,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只在门框上挂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帘。布帘原本该是靛蓝色,如今被油烟熏得发灰,边角磨出了毛絮,还破了三个不规则的小洞——最大的那个能塞进拳头,显然是被风扯烂后没补。帘中央用白线绣的“汤”字早已模糊,只剩下几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像被雨水泡化的墨痕。
掀帘进去时,布帘蹭过肩头,带下点细碎的灰尘和淡淡的油烟味。屋里逼仄得转身都要留神,靠墙摆着四张老木桌,桌面是拼接的杂木,布满深浅不一的坑洼——深的能卡住筷子,浅的积着层凝固的油星子,泛着油腻的光,有的凹陷里还粘着半根没刮干净的面条,干得发硬。靠门的那张桌腿垫着块碎砖,显然是不平;最里面的桌角缺了块木茬,露出里面的黄芯。墙角堆着四个空啤酒瓶,是当地产的廉价牌子,瓶身沾着油污,标签卷得只剩半张;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烟头,有两种不同的过滤嘴——一种是“我”常抽的本地烟,另一种是杨杰爱抽的硬壳烟,显然他早到了一会儿,借着抽烟观察过环境。
杨杰坐在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门口,却微微侧着身,刚好能透过布帘的缝隙瞥见巷口动静。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袖口卷到小臂中段,露出结实的肌肉——常年握枪的右臂比左臂粗一圈,肱二头肌上留着三道深浅不一的旧疤:最浅的那道是刀划的,细得像线;中间那道是弹片擦伤,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凸起;最深的那道横贯手肘,是当年在边境缉毒时被毒贩的砍刀劈的,缝了十二针,此刻在昏光里泛着淡白的印子。他的左手搭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坑洼,右手藏在桌下,按在膝盖上——那是缉毒人员的本能姿势,随时能摸向腰间。脚边横放着双沾满红土的旧军靴,靴筒磨得发亮,鞋尖的皮革被踩得发皱,防滑纹路里嵌着没清理干净的细沙,鞋跟处还裂了道小缝,显然是穿了三年以上的老伙计。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对面,拉开板凳时,朽坏的木腿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长吟,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杨杰的眉峰瞬间皱紧,眼神扫了我一眼,带着无声的警示。我刚坐稳,他就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推到我面前,瓷碗边缘磕掉了一小块瓷,露出里面的陶土。
汤面上浮着一层透亮的红油,像凝固的琥珀,被热气熏得微微晃动,顺着碗沿往下滚出细小的油珠。香气裹着热浪直冲鼻腔,层次分明——先是牛油熬透的醇厚香,接着是干辣椒炒过的焦香,最后是筒骨熬了整夜的鲜,混在一起勾得胃里一阵发空。面条是手擀的,根根粗细均匀,泛着麦香,上面撒着切碎的蒜苗和香菜,绿得鲜亮;正中央卧着个荷包蛋,蛋黄微微溏心,边缘煎得金黄发脆,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能看见橙黄色的蛋液要溢出来。
“你怎么和夏川由美加一起过来的?”杨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常年在野外作战的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还裹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黑眼珠死死盯着我,眼神里的警惕几乎要溢出来,说话时还飞快扫了眼门口的布帘——目光停了半秒,确认布帘没动,才又转回来。“她是青姑会的核心,丽丽姐的左膀右臂,鼻子比缉毒犬还灵,你就不怕她嗅出不对劲?”
“掩护。”我拿起筷子,指尖攥得有些紧,刻意放慢动作搅了搅碗里的面条——面条沉在碗底,裹着汤汁,捞起来时还挂着细小的油星。借着低头的动作,我的目光飞快扫过整个屋子:只有老板在灶台后忙活,他穿件灰扑扑的粗布褂子,后背沾着块油渍,正弯腰往大铁锅里添水,铝制水桶撞在锅沿上,发出“咚”的闷响。灶台里的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荡,手里的水瓢舀水时动作熟练得像刻在骨子里,显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异常。
“我以给肖雅挑孕妇装为借口带她来的。”我抬眼看向杨杰,语气急了些,筷子在碗沿上轻轻敲了下,发出“笃”的轻响,“她去年帮肖雅找过安胎药,对肖雅印象不错,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没怀疑。”最后几个字我咬得重了些,往前倾了倾身,连称呼都带上了急切:“快说正事,到底什么事这么紧急?杨杰啊杨杰,我的杨队长,别绕圈子——这地方多待一秒都悬。”
杨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滚烫的汤汁刚触到唇,他喉结就重重滚了两下,幅度大得能看见凸起的弧度,显然是常年在野外执行任务练出的“抗烫本事”,半点没露出生涩。放下碗时,瓷碗底磕在坑洼的木桌上,发出“笃”的闷响,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像被墨汁泼过似的,瞬间沉得堪比灶台后积了十年的黑炭,连眼尾的纹路都绷得发紧。
“警方查到了,法国暗夜集团的肖云海,下个星期三会来金三角雷朵集团。”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过冰的冷硬,说“肖云海”三个字时,指尖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面——那是他确认情报绝对可靠时的习惯性动作,当年端掉“黑鸦”窝点前,他也是这样敲着地图说“行动”的。
“肖云海?”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手里的竹筷没攥稳,重重撞在瓷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当”声,在狭小的面馆里格外刺耳。碗沿晃了晃,溅出两滴红油,落在磨得发白的迷彩裤上,晕开极小的油点。我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差点伸手去扶碗:“那是肖雅的亲生父亲!我天天和她待在一起,同吃同睡,她半个字都没提过他要来,连‘暗夜集团’这四个字都没跟我聊起过!这不可能!”
肖雅上周坐在床边整理旧相册的模样突然撞进脑子里——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肖云海穿着西装,抱着年幼的她站在巴黎铁塔前,她抬头望着我时,眼里蒙着层雾似的失落:“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不知道爸爸今年会不会记得……上次他寄礼物,还是三年前的玩偶熊呢。”她的指尖划过照片里肖云海的肩膀,语气软得发涩,要是知道父亲要来,怎么会是那样藏不住的委屈?
“你听我说完!”杨杰猛地抬手,掌心狠狠拍在桌角,朽坏的老木桌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长吟,桌面的油星子都震得跳起来,我面前的两根竹筷“哒哒”碰了两下,差点滑进碗里。他身体往前倾了倾,瞳孔缩成针尖,目光锐得像刚磨过的军用匕首,几乎要戳进我心里,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感:“现在别问太多,线人在暗夜集团埋了三年,这条情报是用命换的,绝对可靠!”
他顿了顿,喉结又滚了滚,说出的话像冰锥扎人:“肖云海不是什么‘法国生意人’,是暗夜集团的二把手,手上沾着三条缉毒警的命——2021年在马赛港,为了抢一批可卡因,直接开枪打死了我们的卧底和两名当地警察,尸体扔进了地中海,到现在都没找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飞快压低,“他来雷朵,绝不是为了参加你和肖雅的婚礼,是想借着‘探亲’的由头,和青姑会搭线,用雷朵的罂粟源和青姑会的运输渠道,打通金三角到欧洲的贩毒专线!这条线一旦通了,每年至少有上吨毒品流出去!”
他的话像块从冰川上凿下的硬冰,狠狠砸在我心口,凉意在瞬间顺着血管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开始发颤。我张了张嘴,想辩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几乎要溢出来——
想告诉他,我和肖雅的婚礼定在月底,红帖是丽丽姐特意让人用洒金宣纸印的,边角绣着茉莉花纹,昨天刚送过来,肖雅还抱着红帖笑了好久,说“终于能和你有家了”;
想告诉他,肖雅前天才去做的产检,医官用听诊器听胎心时,她攥着我的手,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回来后还摸着小腹跟我说“宝宝刚才踢了一下,好像在跟爸爸打招呼”,肖云海就算再狠,总不能对着怀了孕的亲女儿下手;
想告诉他,丽丽姐上个月开会时,还把暗夜集团递来的合作函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冷笑着说“这群饿狼只认钱不认人,跟他们合作,迟早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向来防着暗夜集团,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可这些话刚到舌尖,杨杰突然抬眼,眼神里的红血丝像网一样铺开,那道横贯手肘的旧疤在昏光里泛着白,我到了嘴边的话,瞬间被堵得死死的。
杨杰的手抬得极快,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只常年握枪、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破风的力道,“啪”地一声狠狠扇在我左脸上。脆响在不足十平米的狭小面馆里炸开,撞在斑驳的土墙和油腻的木桌间,反弹出细碎的回声,连灶台后老板添水的动作都顿了半秒。
我的耳朵瞬间“嗡嗡”作响,像钻进了一群振翅的蜂虫,世界里只剩下尖锐的鸣响。左脸颊火辣辣地疼,不是刺痛,是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肤上的灼痛,热度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连牙床都跟着发麻。嘴角很快渗出点咸腥的味道,我下意识抿了抿唇,那股铁锈味更重了——一滴暗红的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滑,“嗒”地落在洗得发白的迷彩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朵骤然绽放的残花。
“清醒点!”杨杰的吼声压得极低,却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惊雷,每个字都裹着淬了火的钢针,扎得我耳膜发疼。他往前倾着身,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铺开,连眼白都透着吓人的猩红。不等我缓过神,他的手指已经狠狠戳在我胸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戳进骨血里——指甲陷进我深灰色的棉质衬衫,布料被攥得发皱,“袈沙!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侦察兵!”他咬着我的真实身份,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不是雷朵那个围着毒枭女儿转的‘袈沙’,更不是要和毒枭之女拜堂成亲的赘婿!”
他的指尖还在用力,戳得我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跟着滞涩。“你的任务是摸清雷朵和暗夜集团的勾结证据!是端掉这两个藏在金三角的毒窝!”他的声音里裹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不是让你在这里谈情说爱,更不是让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老周是怎么死的?忘了小马在你面前咽气时,手里还攥着半截毒针?”
提到战友的瞬间,他的眼神更锐了,像两把出鞘的匕首,几乎要剜进我眼里:“肖雅是毒枭的女儿!她爹肖云海是手上沾着三条缉毒警人命的亡命徒!你以为你给她挑两件衣服、陪她睡几晚,就能改变这一切?”他猛地松开手,又狠狠拍在桌上,老木桌“吱呀”呻吟着晃了晃,碗里的红油都溅出了边,“等他们打通欧洲通道,上吨的毒品流进中国,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对得起身上那身没穿在身上的军装吗?对得起烈士陵园里那些连名字都没刻全的碑吗?”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指腹能摸到迅速肿起来的硬块,疼得钻心,可心里的疼更甚——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慢慢割着,每动一下都带着滞涩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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