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添丁进口,谁家小子出息了考上了外面的大学,后山哪片林子这几年长得特别好。
改革开放了,外面世界变化快,族里也商量着是不是该让更多年轻人出去见见世面,但又怕乱了根骨……
他们语气平常,就像古楼从未离开二十几年,只是出了个远门刚回来。
古楼喝着张麒麟沏的茶,听着这些带着生活温度的闲话,心口那片暖意越发沉淀踏实。
他知道,以后无论它去了哪里,这里总有人守着,等着。
他也渐渐摸清了这几十年的变化。
时间已然滑入了八十年代。
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牛仔裤、录音机、迪斯科这些新名词也开始偶尔出现在年轻族人的口中。
张家虽然隐世,却并非完全封闭。
族里通了电,虽然还不稳定。
少数最机灵的年轻人,像黑瞎子这种常年在外面跑生活的,甚至已经揣上了笨重的大哥大。
虽然在这深山老林里大多数时候只是个摆设,但是出去了还是能用的。
村子里也有人家买了黑白电视机,到了晚上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滚滚也大了,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得益于黑瞎子和张麒麟的教养,她并没长成传统意义上深居简出的张家女孩。
她念完了族学,甚至通过关系去县里的中学蹭过课,英语外语说的很溜,房间里贴着港台明星的海报,偶尔还会偷偷哼唱邓丽君的歌。
张麒麟对此似乎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只要根骨不变,本事不丢,孩子想去看看更广阔的天空,他是支持的。
毕竟,时代不同了。
古楼很喜欢这种变化里的宁静。
他时常搬把躺椅,坐在那棵老树下,看着穿着时髦T恤衫的年轻族人和穿着传统短打的老人一同下地干活,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和偶尔飘来的流行歌曲混在一起。
黑瞎子还是会经常往外跑,倒腾些紧俏商品,回来就跟古楼和张麒麟吹嘘外面的见闻,什么价格闯关啊、下海经商啊,说得唾沫横飞。
张麒麟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也不泼盆冷水,只是提醒:“风险太大的,注意安全。”
而滚滚,则会缠着古楼,问他那些其他世界的故事。
古楼挑些有趣的讲,听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末了又会抱着他的胳膊,很认真地说:“不过那些地方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对吧,古楼?”
古楼就会摸摸她的头,现在做这个动作已经很自然了。
“对,”他看着院子里正在晾晒衣服的张麒麟,阳光勾勒出那人清瘦却坚韧的轮廓,轻声道,“哪里都比不上家里。”
小麒麟守着的家,崽子们长大的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就是他穿梭万千世界后,最终想要的归处。
不过古楼不知道,滚滚才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呢。
张家女孩子只是看上去娇滴滴而已。
东北,边境线。
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
一座看似普通的仓库院里,却停着几辆覆盖着帆布的庞然大物,柴油味混杂着冷冽的空气,别有一种硬核的气息。
滚滚,或者说,现在边境线上某些人口中的张老板,穿着一身臃肿的军大衣,头上戴着厚厚的雷锋帽。
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高挑的身形和那双过于清亮锐利的眼睛。
她正拿着一份清单,对着一个打开的木箱仔细核验,里面是保养得极好的AK-74步枪,枪身的烤蓝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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