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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第1页）

清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的梵音吟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小院依旧安静美好，却只剩下弄月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和一段被彻底抹杀、只剩她一人铭记的……夫妻生活。

玄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痕迹。

弄月在那座充满了短暂甜蜜回忆的小院里等了三天三夜。她不眠不休，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个桃子。她死死盯着那扇院门，期待着那抹素色的身影会像往常一样，提着给她买的甜糕，推门而入，无奈又温和地对她说：“怎又坐在风口？”

可门扉始终紧闭。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问遍了云缈城的人。有人摇头，有人同情，城主苏渺找到她时，她正茫然地站在街口，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苏渺眼中满是复杂的心疼与苦涩，却也只能告诉她：“佛子……他已离开了。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他该去的地方？

那她呢？她就不该在他的地方吗？

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温暖抱着她的人，下一刻就能变得那么冰冷陌生，就能将一切都否定得干干净净。

心口那个地方，空落落地疼着，比当初被魇魈之主拍上一爪子还要疼上千百倍。

她再也没有力气留在云缈城了。这里每一处都刻着佛子的痕迹，每一缕风都仿佛带着他残留的气息，让她窒息。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座曾带给她极致快乐与极致痛苦的城池，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路跋涉，回到了青丘。

当那只浑身沾满尘土、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鲜活气息的小狐狸出现在狐狸洞口时，整个青丘都惊动了。

姐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又惊又心疼。

“弄月？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那个佛子呢？他不是带你走了吗？”

“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我们去扒了他的皮！”

弄月只是摇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推开围上来的姐姐，默默地钻回自己小时候住的、已经有些积灰的小洞穴里，蜷缩在最角落，把脸埋进尾巴里，一动不动。

姐姐们拿来她以前最爱的亮晶晶宝石和香甜的灵果，她看也不看。

族中最擅歌舞的姐姐在她洞外跳起最欢快的舞蹈，她置若罔闻。

甚至长老胡子气得翘起来，骂骂咧咧说要去找那秃驴算账，她也毫无反应。

她不再闹腾，不再闯祸，不再眼巴巴惦记着元阳和双修。她只是日复一日地蜷缩着，像一朵还未盛开就骤然枯萎的花，所有的色彩和活力都从她身上抽离了。

青丘的阳光依旧明媚，狐族的生活依旧喧闹，可这一切，都仿佛与她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只是很难过。

难过到，不想说话，不想动弹，甚至……不想再做一只狐狸了。

而另一边，玄净在佛祖的无上伟力指引下，一步步走回了既定的轨道。

他忘却了云缈城，忘却了小院，忘却了那短暂如镜花水月的夫妻生活。他重新披上了那身雪白僧衣，眉心的朱砂痣殷红如血，眼神沉寂如古井无波。他继续他的修行，斩妖除魔，积攒功德，禅心日益澄明坚定，仿佛那段偏离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直到某一日，他行经一处山野，路边盛开着一丛极其娇艳的粉白色小花，那颜色，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

玄净的脚步莫名顿住，目光落在那片粉白之上，心头毫无预兆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陌生的悸动，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空虚感。

他微微蹙眉，不明所以。这花并无异常，为何会引动他的心绪？

他尚未想明白，那丝异样的情绪便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无踪。他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冷寂，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只是错觉。

他继续前行，步履从容，不曾回头。

然而，类似的情形，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或许是在某家客栈，听到邻桌少女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他执筷的手会微微一顿；

或许是在某个雨夜，看到檐下躲雨的小动物瑟缩的模样，他会无端地生出一种想去拂去它身上雨水的冲动；

甚至有一次，他超度一位亡魂，那魂魄消散前流露出对世间挚爱的不舍，他竟恍惚了一瞬，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每一次，那刚刚萌芽的、模糊的熟悉感或悸动，还未来得及被他捕捉和深思，便被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悄然抚平，重置。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还未荡开，就已被迫恢复绝对的平静。

佛祖端坐莲台，静观一切。一次次的干扰，一次次的抹除。

直到最后，玄净再次路过一片茂盛的桂花林。金桂飘香，馥郁甜腻。

他站在树下，仰头望去，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斑。

这一次，他心中一片宁静，再无波澜。关于一只小狐狸的所有痕迹，所有潜意识的触动，所有被强行抹去后又顽强滋生的细小碎片，都被彻底地、永久地涤荡干净。

他彻底忘记了。

忘记了曾有一只粉白色的小狐狸，天真烂漫地问他元阳甜不甜；

忘记了她笨拙的讨好和闯祸后的慌张；

忘记了她曾像一束光，蛮横地照进他清寂的生命，又被他亲手（albeit无意识）推开；

忘记了他们曾有过一段短暂而美好的、如同偷来的时光。

他只是觉得，这桂花香气，似乎过于甜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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