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残阳在河面拖出最后一道狭长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影子,终于彻底沉入西边起伏的灰暗山峦。浓得化不开的铅灰夜色如同沉重的尸布,从天空泼洒下来,迅速吞没了白水河谷这片浸泡在死亡和冰寒中的焦黑土地。风小了,但那呜咽声反而更加清晰起来,钻过豁口外的断墙残垣,扫过河滩上冻成奇形怪状的尸堆,吹在脸上,冰冷刺骨,还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焦糊、血腥和皮肉脂肪焚烧后凝固的恶臭。
豁口深处那点勉强挡风的角落,此刻死寂得吓人,只有火堆烧得半湿木头时不时爆开的“噼啪”声,混着那些裹着扒下来的破皮烂袄、蜷缩在冰冷地面上重伤员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燕七跪在赵宸边上,手里的破布条早就冻硬了,还沾着之前擦血污留下的黑红冰碴。他动作笨拙又小心地,想给昏迷中的将军脸上最后一点干净。可赵宸那张脸,右半边被盘踞的靛青毒纹和厚厚一层诡异冰霜彻底覆盖,僵硬如同铁铸的面具,只有左边靠近嘴角的地方,糊着几道之前呕出的黑血干痂。他呼吸极微弱,胸口的起伏轻得几乎看不见,嘴唇被冻得乌紫干裂,只有喉咙深处时不时会极其轻微地滚动一下,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带着粘稠湿气的“嗬”声。每一次这微弱的声响都揪得燕七心肝打颤。
“将军……药……”燕七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瘪得不成样子的小皮囊——那是从豁口最里面翻出来的东西,塞在某个死去的刀盾兵被撕裂的皮甲衬里,几块比指甲盖还小的碎树根似的东西,黑乎乎的,散发着泥土和血腥混合的怪味。他哆嗦着掐了一丁点最小的碎屑,想撬开赵宸冻得发紫紧闭的牙关。
旁边靠墙根躺着的一个只剩半条膀子、浑身裹满破布的老兵,发出一串被浓痰堵住喉咙的剧烈呛咳,整个人弓起来,像离水的虾子,破烂的裹伤布间渗出暗红的、带着冰渣子腥气的污血。那痛苦挣扎的样子像针一样扎着所有还清醒者的神经。哭声,压抑了许久的、细细碎碎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响了起来,先是极低的一声,接着像瘟疫般蔓延开。没人去呵斥了,高朗靠在他那根当拐棍的破马槊旁,垂着头,那只独眼直勾勾地盯着跳跃的火光,脸上肌肉抽动着,终究只是狠狠闭了闭眼。
冰寒彻骨的绝望像是活物,啃噬着最后一点残存的体温。
就在这死寂和崩溃的边缘——
嗡!!!
一股沉重到足以碾碎灵魂的、如同无数金戈铁马在耳边轰然踏过的悲烈意志!
毫无征兆地!
再次猛撞在燕七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
那几十道如同跗骨之疽般的、冰冷却又滚烫的玄甲卫残留战魂意志!在赵宸身体上方不足数尺的冰冷空气中轰然凝聚!
不是虚影!
更像是一种纯粹情绪和信念的洪流!
带着无尽憾恨!滔天怒焰!以及……最纯粹的——
“归……去……”
如同风暴的低语!
不是对燕七!
它们的目标!
死死锁定在昏迷濒死的赵宸残躯之内!!!
昏迷中的赵宸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喉咙里那点本就微弱的声响瞬间断了!胸口的起伏彻底消失!额角暴凸的靛青色血管纹路下!无数细碎的靛蓝色冰晶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钻刺!!
“将军!!!”燕七魂飞魄散!猛地扑上去!
“都给我起来!!”一声如同生铁摩擦的沙哑暴喝骤然炸响!是豁口外面!刚刚从河滩战场回来的高朗!他不知何时又拄着破马槊杵到了豁口边缘!
寒风卷起他破破烂烂的衣甲!他那只独眼在火光映衬下,红得如同烧透的炭!狠狠扫视着豁口内或躺或卧、如同活尸般的残兵!
“没死的听着!!”高朗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同冰渣子般砸进每个人耳朵里,“火!老子要点火!”
他破马槊的钝尖,狠狠戳向豁口外面!那片被冰河战场残余冰尘覆盖的、冻满狄戎尸骸的焦黑河滩!
“河滩上的狄戎狗尸!烧!!”
“咱们躺在豁口里的兄弟们……”高朗的声音骤然哽了一下,那只独眼里的血红疯狂跳动,“也烧!!”
轰!
豁口内骤然死寂!连压抑的呜咽都瞬间消失!只有火堆噼啪爆响!
“烧?!”角落里,一个蜷缩在破毡子里、只剩下半边身子的伤兵猛地抬起头,脸上仅有的皮肤都冻裂成血口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高朗,发出如同破罐子摩擦地面的嘶吼,“烧……烧骨……灰……还能带回去……给……”
话没说完,被更剧烈的呛咳打断。
高朗没回头看他,只是死死盯着外面漆黑的河滩,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的硬气:“……带回去!让婆娘娃娃知道,他爹……他哥……把命扔在哪儿了!让关内的软蛋们看看,是哪批老卒的骨头渣子,给他们挡了狄戎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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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不够!”旁边一个还勉强能动弹的老卒喘着粗气,“河滩冻实了……拖不动……”
“用现成的!”高朗啐了一口混着血沫子的冰碴子,瘸腿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指着外面河滩方向,“豁口下面!没烧光的破粮车架子!还有!”他声音陡然拔高,“老子刚才扒拉的!那坑里!”
那只滴血般的独眼猛地扫过豁口内角落僵立、如同冰冷石像的公主高阳!“还有那件染了霜头瘟的破皮子!也用上!”
高阳身体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她下意识地动了动那只赤裸踩在冰冷冻土上的右脚,脚底板上靛蓝色的冰晶污垢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粘腻的幽光。她没开口,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死死攥紧了自己破烂单衣的下摆,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
风更冷了,带着鬼哭的呜咽。
火点起来了。就在白水河那片被血泥浸泡又被冻成硬板的巨大滩涂上。
没有柴垛,就是拆了豁口底下几根被冰风冻得脆的烂柱子,扔过去,引燃了冰河滩上堆积如山的狄戎残尸。
火开始很小,在潮湿的冻尸和覆盖的冰晶上艰难舔舐,发出刺鼻的浓烟和脂肪燃烧的滋滋怪响,焦糊味混杂着之前凝固的靛蓝冰尘遇热散发出的、更浓烈的硫磺与尸骸腐臭味,在河谷里沉甸甸地弥漫开来。
火光挣扎着蔓延,暗红色的火焰在夜风中扭曲摇晃,照亮了方圆十几丈的焦黑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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