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视野慢慢清晰。
司知砚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还存在】这件事。
随后,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他的灵魂好像短暂地脱离了身体,身体在人们的手上,虚影却漂浮在空中,仿佛上帝视角一般,俯瞰着所有人。
他看见此起彼伏的浪潮,看见人们嘈杂喧闹的呼喊,看见鲜血浸没袖管,在人们的衣襟上流淌,看见一只又一只伸上来的手,托举起他的身体。
也不是每个人都游刃有余。
边旭没有倒下,但是有些身体并不好的玩家扛不住的,他们踉踉跄跄,握住自己流血的手臂,在荆棘的缠绕下哀嚎,还有人已经倒下,被抓紧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人们还在把他传递给下一个人。
人们的身体与血肉,荆棘与鲜血一同在他的身下铺展,像是一个【神座】。
司知砚也看见了自己。
现在的【司知砚】,已经不再是黑发红眼的样子。
来自于【主神】的身躯,已经被边旭所吞噬、又在烈火中消逝、熔铸,变成精纯的能量。
现在的身体,是人们为他而凝结的,【荆棘环】所创造的【神明】。
他的白发在空中飘散,长而柔顺,瘦削的身体笼罩着柔和的白光,身上的能量凝成一件纯白色的圣袍,依稀能看见指尖苍白柔软的皮肤。眉目与他自己之前很像,但似乎却又带着不似人形的俊美,只是眼皮轻轻合着,身上就好像在散发某种纯白色的光晕。
——这些人在将他托起,分担他受到的伤害;在用自己的鲜血,为他重铸血肉。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司知砚的脊背开始战栗。
司知砚用力地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他拼命想要伸出手去,想要告诉大家别传了,想要说我没事的,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仅如此,他的耳边还越来越模糊了。
这是他正在远离这个世界的前兆。
【信徒的荆棘环-在一切结束之后,神明将被短暂地推离这个世界,走向时空罅隙。】
这是奇迹的一部分代价。
一切好像越来越远,直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先生。”
一股旭阳一般,温柔的暖流,就这样裹住了他。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司知砚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震得他胸腔生疼。他用几乎是战斗般的速度猛地回过头,看见边旭在很远的地方休息。他远离人群,靠坐在地上,笑着仰头,小声唤他。
司知砚的身体还在昏迷,其它人看不见他的精神,但是边旭总有办法找到他。
他们之间,有着远比肉体与物质更深切的链接。
司知砚落在他的眼前,问:“这就是你的主意?”
作为第一个上前分担伤害的人,边旭分走了最严重的伤。此刻状态不是很好,正在一个人修整,半边身子都是淋漓的血。
司知砚又气又心疼,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现在司知砚的白发长到脚踝,他还不太习惯,努力撩到耳后,一叠声地问:“你干嘛要这样做?!这些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你打了那个电话?谁准你自作主张的,万一有什么风险,万一死了很多人,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司知砚简直要说不下去了。
哪怕他气得发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边旭可能会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司知砚浑身冰凉。
可是他这么生气,边旭却好像没在听。他金发散乱,靠坐在一包后勤补给上,深深凝望着司知砚飘散的白发,几乎出神。
半晌,他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一缕,放在唇边,低下头,印下一个吻。
司知砚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么温柔,那么缱绻,胆大包天。
“嗯。”边旭亲亲他的发尾,抬起头,笑道:“对不起。先生。”
是因为终于跨过了那一关吗,边旭的目光赤裸而大胆,充满某种不可为人道的欲念,那些他曾经努力藏好的自卑、愤怒、悲伤、近乎绝望地占有欲,全都烧在那双金眼睛里。
炽热的目光灼得司知砚说不出话。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他金发的信徒,这样告诉他:
“我不想再听从您的号令,祈求您留下来了。”
“你救了我们这么久,这么多次,现在轮到我们来救您了。”
司知砚沙哑着嗓子说:“你们会受很重的伤。会有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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