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过,万籁俱寂。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鲁智深将最后一个数学题的答案工整地誊写在作业本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深夜里唯一的节奏。他搁下笔,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疲惫和某种沉甸甸的东西一并呼出。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墙壁上那面老旧的挂钟上——时针和分针在“1”和“3”之间形成一个钝角,凌晨一点十五分。窗外,一轮清冷的满月高悬,银辉透过薄如蝉翼的廉价窗帘,流淌在堆满书本和试卷的书桌上,也照亮了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庞。那疲惫之下,是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
“还有三个月……”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书本,每一个动作都轻如羽毛,生怕惊扰了隔壁房间那本就浅眠的父亲。
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草药和旧家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鲁智深习惯性地朝父亲的床铺望去,准备道一声晚安——然而,他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父亲的床上——空无一人!
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地码放在床头,枕头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躺过。只有墙上那台老式挂钟,秒针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单调声响,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每一声都像敲击在鲁智深的心上,清晰得令人心悸。
“爸?”鲁智深的心跳漏了一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性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挂钟冰冷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他快步走进厨房,灶台冰冷,但当他拧开保温瓶的盖子时,一股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水还是温的!这说明父亲刚出门不久!这么晚了,父亲会去哪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立刻返回房间,拉开抽屉,摸出那支用了多年、外壳有些磨损的手电筒,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家门。
五月的夜风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吹拂着他单薄的校服。村里的路灯稀稀拉拉,光线昏黄暗淡,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小路。他裹紧外套,凭着记忆和直觉,沿着熟悉的小路向村口走去。远处,一种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隐隐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鲁智深循声望去,心猛地一沉——村外那片正在热火朝天建设的新住宅工地上,此刻竟灯火通明!巨大的探照灯将夜空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机器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
“不会的……爸不可能……”鲁智深的心瞬间揪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拔腿就向那片刺眼的光源跑去,脚步踉跄,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慌乱地跳跃。
距离越来越近。工地的景象如同残酷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搅拌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吐出灰白色的泥浆;塔吊的巨臂在夜空中缓慢而沉重地移动,吊起成捆的钢筋;几十个身影在尘土飞扬中穿梭忙碌,如同蝼蚁般渺小。鲁智深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终于,在靠近水泥堆放区的一角,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背影!
父亲鲁长海!他正弯着腰,试图将一袋沉重的水泥扛上肩头。他的动作明显比记忆中迟缓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吃力的僵硬。当他试图直起腰时,身体猛地一顿,右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按住了后腰的位置,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但他只是咬紧牙关,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将那袋足有百斤重的水泥扛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脚步踉跄,却固执地、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轰鸣的搅拌区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鲁智深的心尖上!
鲁智深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父亲不是告诉他,腰伤好多了,现在只在镇上的家具厂做点轻松的零工吗?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深更半夜,扛着如此沉重的水泥?!
“喂!那小孩!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这里危险!”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满脸横肉的工头模样的人发现了鲁智深,挥舞着手臂,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鲁智深置若罔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父亲佝偻的背影上,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愤怒冲上头顶!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朝着父亲的方向冲了过去!“爸——!”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显得微弱而尖锐。
鲁长海正艰难地卸下肩上的水泥袋,听到这声呼喊,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当看清是儿子时,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慌乱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肩上那袋水泥“噗通”一声滑落在地,激起一片呛人的灰白色烟尘。
“智深?!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鲁长海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掩饰不住的惊慌,他下意识地想挺直腰板,却因为动作过猛又牵动了伤处,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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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鲁智深冲到父亲面前,声音带着哭腔,视线落在父亲那件沾满水泥灰、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工装上,又死死盯住父亲那只始终按在后腰上的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在镇上家具厂吗?!你的腰……你的腰到底怎么了?!”
鲁长海眼神躲闪,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就是……就是帮老李顶个班!他家里有事……你快回去!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他伸手想推儿子离开,手却在微微发抖。
“顶班?!”鲁智深指着工地入口处那个巨大的电子时钟——猩红的数字显示着“02:10”,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谁家顶班会在这个时间?!而且你的腰!你明明疼得直不起来!爸!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我说了没事!”鲁长海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焦躁,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了下来,近乎哀求,“智深,听话,先回家去。爸……爸一会儿就回去,真的……”
“老鲁!磨蹭什么呢?!”刚才那个工头不耐烦地走过来,皱着眉头打量着鲁智深,“这是你儿子?赶紧让他走!别在这儿碍事!耽误了工期你负责啊?!”
鲁长海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马上走!马上走!”他转向鲁智深,眼神里充满了恳求,甚至带着一丝卑微,“智深,听话,先回家,好不好?爸求你了……”
看着父亲布满灰尘和汗水的脸上那近乎绝望的恳求,看着他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鲁智深的心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中!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那片喧嚣刺眼的工地。
但他没有回家。他走到工地外围一处堆放着废弃建材的阴影里,蜷缩着蹲了下来。初春深夜的寒意透过单薄的校服渗入骨髓,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工地出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要等父亲下班,他要亲眼看看父亲拖着那样的身体,如何走完这段回家的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冰冷的沙漏。天边渐渐泛起一丝灰白,鱼肚白挣扎着从黑暗的边缘透出。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渐渐稀疏,灯光也一盏盏熄灭。疲惫的工人们如同退潮般,三三两两地从大门走出来,带着满身的尘土和倦意。
鲁智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在几乎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父亲鲁长海,最后一个,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的背佝偻得厉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右腿明显不敢用力,几乎是拖着在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停下来,用手狠狠捶打几下后腰,然后深吸一口气,再继续向前挪动。
鲁智深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他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悄悄跟在父亲身后,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回到家门口,鲁长海没有立刻进屋。他扶着院墙,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缓缓坐了下来。他佝偻着背,从裤兜里摸索出一个皱巴巴的白色小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艰难地干咽了下去。然后,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般,重重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紧拧在一起,脸上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痛苦和疲惫。月光下,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闪着微光。
鲁智深躲在院墙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他悄悄退回屋里,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假装刚起床的样子。“爸?你回来了?”他提高声音喊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哎……回来了……”鲁长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强装的轻松。他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推门进屋。
早餐桌上,气氛异常沉默。鲁智深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父亲。他注意到父亲拿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夹菜的动作也变得笨拙。他几乎全程都是站着吃饭,偶尔坐下,也是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坐下后立刻用手撑着桌面,腰背挺得僵硬。
“爸,”鲁智深放下碗,试探着问,“你今天……还要去家具厂吗?”
鲁长海正艰难地咽下一口粥,闻言点点头:“嗯,八点上班。”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剩不到半小时,立刻加快了喝粥的速度,显得有些匆忙,“我走了,你上学别迟到。”他放下碗,几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动作迟缓地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出了门。
鲁智深站在窗前,看着父亲骑车远去的背影。那背影不再挺拔,而是微微佝偻着,蹬车的动作也显得吃力。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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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去学校。等父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他转身,脚步沉重地走进了父母的卧室。房间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张老旧的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拉开了床头柜那个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是一些针线、旧照片等杂物。他的手在杂物中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牛皮纸袋。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拿出纸袋,深吸一口气,打开。里面是一沓折叠整齐的纸张。最上面一张,是县人民医院的CT检查报告单!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最终定格在诊断结论那一栏:
“腰椎间盘突出(L4L5,L5S1),伴椎管狭窄及神经根受压。建议:1.绝对卧床休息;2.避免负重及剧烈活动;3.尽快行进一步治疗(药物、理疗或手术评估)。”
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
鲁智深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三个月前!正是高三下学期开学不久,父亲突然“轻松”地告诉他,家具厂的工作时间调整了,晚上能早点回家陪他……原来都是谎言!都是为了让他在家安心学习!
他继续翻看,下面是一张工地临时工的排班表复印件!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夜班安排,从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五点!鲁智深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日期,数了数——过去一个月,父亲的名字后面,竟然打了二十个勾!这意味着,父亲有二十个夜晚,是在这片冰冷嘈杂的工地上,拖着病痛的身体,扛着百斤重的水泥度过的!
“爸……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鲁智深喃喃自语,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那些冰冷的纸张上,晕开了墨迹。巨大的心疼、愧疚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智深?你怎么还没去上学?”邻居王婶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带着一丝诧异。
鲁智深猛地一惊,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塞回抽屉,胡乱抹了一把脸,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王婶,我……我马上去!”他抓起书包,逃也似地冲出了家门。
…………
一整天,鲁智深都如同行尸走肉。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父亲扛水泥时痛苦的表情、CT报告单上冰冷的诊断、还有那密密麻麻的二十个夜班记录……它们像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鲁智深!”数学老师的声音如同惊雷,将他从混沌中炸醒,“这道题你上来做一下!”
鲁智深茫然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公式,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曾经熟悉的符号和线条,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和遥远。
“我……我不会。”他低声嗫嚅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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