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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二十 公元687年－691年（第1页）

垂拱三年丁亥（公元687年）

春，闰正月丁卯日，朝廷册封皇子李成美为恒王，李隆基为楚王，李隆范为卫王，李隆业为赵王。

二月丙辰日，突厥首领骨笃禄等人侵犯昌平，朝廷任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率领各路军队讨伐他们。

三月乙丑日，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的官职退休。

夏四月，朝廷命令苏良嗣留守西京长安。当时尚方监裴匪躬负责管理京郊园林，打算售卖园中的蔬菜水果来获利。苏良嗣说：“从前公仪休担任鲁国宰相，还能拔掉自家菜园的葵菜、赶走织布的妻子，从没听说过天子售卖蔬菜水果的。”于是裴匪躬的计划作罢。

壬戌日，裴居道担任纳言。五月丙寅日，夏官侍郎京兆人张光辅升任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私下对凤阁舍人永年人贾大隐说：“太后已经废黜昏君、拥立明君，何必还要临朝听政、行使皇帝权力！不如归还政权，来安定天下人心。”贾大隐秘密向太后上奏了这番话，太后很不高兴，对身边人说：“刘祎之是我提拔的，竟然背叛我！”有人诬告刘祎之接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的金银，还和许敬宗的妾有私情，太后命令肃州刺史王本立审理此案。王本立向刘祎之出示太后的敕令，刘祎之说：“不经过凤阁、鸾台审核签发，怎么能叫敕令！”太后大怒，认为他抗拒朝廷使者；庚午日，赐刘祎之在家中自尽。刘祎之刚入狱时，唐睿宗为他上疏申辩，亲友们都向他道贺，刘祎之说：“这正是加速我死亡的原因啊。”临刑前，他沐浴更衣，神色镇定自如，亲自起草谢恩表，很快就写了好几张纸。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称赞他的文章。太后听说后，将郭翰降职为巫州司法参军，周思均降职为播州司仓参军。

秋七月壬辰日，魏玄同代理纳言一职。

岭南的俚族百姓过去只缴纳一半赋税，交趾都护刘延佑强迫他们缴纳全额赋税，俚族百姓不从，刘延佑诛杀了他们的首领。首领的同党李思慎等人发动叛乱，攻破安南府城，杀死了刘延佑。桂州司马曹玄静率领军队讨伐李思慎等人，将他们斩杀。

突厥首领骨笃禄、元珍侵犯朔州；朝廷派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率军迎击，任命右鹰扬大将军李多祚为副将，在黄花堆大败突厥军队，追击四十多里，突厥人全都逃散到沙漠以北。李多祚世代担任靺鞨酋长，凭借军功得以进入宫中担任警卫。黑齿常之每次得到赏赐，都会分给将士们；他有一匹好马被士兵损伤，下属请求鞭打那个士兵，黑齿常之说：“怎么能因为私人的马而鞭打朝廷的士兵呢！”最终没有追究。

九月己卯日，虢州人杨初成谎称自己是郎将，伪造皇帝诏令在集市上招募人手，准备到房州迎接庐陵王李显；事情败露后，被处死。

冬十月庚子日，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首领骨笃禄、元珍交战，全军覆没，爨宝璧单人匹马逃回。

爨宝璧见黑齿常之立下战功，便上表请求乘胜追击残余的敌人。朝廷下诏让他与黑齿常之商议，从远方进行声援。爨宝璧想独占功劳，不等黑齿常之，率领一万三千名精兵先行出发，出塞两千多里，偷袭突厥部落；到达目的地后，又先派人通报突厥人，让他们得以严密防备，双方交战，爨宝璧最终战败。太后诛杀了爨宝璧；将骨笃禄改名为“不卒禄”。

朝廷命令魏玄同留守西京长安。

武承嗣又派人诬告李孝逸自称“名字里有‘兔’，兔是月亮中的生物，应当有天子的名分”。太后因为李孝逸有功劳，十一月戊寅日，减免他的死罪，撤销官职和爵位，流放儋州，李孝逸最终死在那里。

太后打算派遣韦待价率军攻打吐蕃，凤阁侍郎韦方质上奏，请求按照旧制派遣御史监督军队。太后说：“古代贤明的君主派遣将领，将京城之外的军事事务全部委托给将领。近来听说御史监督军队，军中大小事务都要向御史禀报。以下级节制上级，这不符合典章制度；况且这样又怎能要求将领立下战功呢！”于是废除了御史监军的制度。

这一年，天下发生大饥荒，山东、关内地区尤为严重。

垂拱四年戊子（公元688年）

春正月甲子日，朝廷在神都洛阳建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座宗庙，春夏秋冬四季的祭祀礼仪和西京长安的宗庙相同。又建立崇先庙，用来祭祀武氏的祖先。太后命令有关部门商议崇先庙的殿室数量，司礼博士周悰请求设七间殿室，还建议将唐朝太庙的殿室减为五间。春官侍郎贾大隐上奏说：“按照礼仪，天子设立七座宗庙，诸侯设立五座宗庙，这是历代帝王不变的规矩。如今周悰引用没有根据的议论，违背经典记载，只是为了抬高太后临朝听政的权宜礼仪，不遵守国家的常规制度。皇太后亲自接受先帝的托付，弘扬伟大的谋划，崇先庙的殿室数量应当按照诸侯的标准，国家的太庙不应该随意变更。”太后于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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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唐高宗时期，多次打算建造明堂，儒生们讨论明堂的形制规格，始终没有定论，此事便搁置了。到太后临朝听政时，独自与北门学士商议明堂的形制，不征求儒生们的意见。儒生们认为明堂应当建在国都南郊的丙己方位，距离皇宫三里之外、七里之内。太后认为这个位置离皇宫太远。二月庚午日，朝廷拆毁乾元殿，在原址建造明堂，任命僧人怀义为工程总管，总共征调了数万名役工。

夏四月戊戌日，朝廷处死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郝象贤是郝处俊的孙子。

起初，太后对郝处俊心怀怨恨，恰逢郝象贤的家奴诬告他谋反，太后命令周兴审理此案，最终判定郝象贤灭族之罪。郝象贤的家人前往朝堂，向监察御史乐安人任玄殖申诉冤情。任玄殖上奏说郝象贤没有谋反的迹象，因此被免职。郝象贤临刑前，大声辱骂太后，揭露宫中的隐秘丑闻，还抢夺街上百姓的柴火击打行刑的人；金吾卫士兵一起上前将他打死。太后命令将他的尸体肢解，挖开他父亲、祖父的坟墓，毁坏棺材、焚烧尸体。从此以后，直到太后统治结束，法官每次处决犯人，都会先用木丸塞住犯人的嘴。

武承嗣派人在白色石头上刻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用紫石粉末混合药物填充在刻字的缝隙中。庚午日，派雍州人唐同泰捧着奏表献上这块石头，声称是在洛水中得到的。太后非常高兴，将这块石头命名为“宝图”，提拔唐同泰为游击将军。五月戊辰日，太后下诏，将亲自前往洛水祭拜，接受“宝图”；在南郊举行祭祀大典，先祭拜昊天上帝；礼仪结束后，前往明堂，接受群臣朝见。命令各州都督、刺史以及宗室成员、外戚在祭拜洛水的前十天聚集到神都洛阳。乙亥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发生日食。

壬寅日，朝廷制作了神皇的三枚玉玺。

东阳大长公主被削减封邑，和她的两个儿子一起被迁徙到巫州。东阳大长公主品行端正，太后因为她是高氏的人，所以厌恶她。

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因为吴、楚地区有很多不合礼制的祭祀庙宇，上奏朝廷焚烧了其中的一千七百多所，只保留了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座祠堂。

秋七月丁巳日，朝廷大赦天下。将“宝图”改名为“天授圣图”；洛水改名为永昌洛水，册封洛水之神为显圣侯，加授特进官衔，禁止在洛水中捕鱼垂钓，祭祀礼仪等同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渎。将发现“天授圣图”的地方命名为“圣图泉”，在泉边设置永昌县。又将嵩山改名为神岳，册封嵩山之神为天中王，授予太师、使持节、神岳大都督的称号，禁止在山上放牧。又因为之前在汜水得到祥瑞石头，将汜水改名为广武。

太后暗中谋划取代李唐王朝，逐渐铲除宗室成员。绛州刺史韩王李元嘉、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等人内心不安，暗中有恢复李氏王朝的志向。

李譶故意写信给李贞说：“内人病情越来越重，应当尽快治疗，如果拖延到今年冬天，恐怕会变成顽疾。”等到太后召集宗室成员前往明堂朝见，诸王相互惊扰说：“神皇打算在祭祀大典的时候，让人告密，将宗室成员全部逮捕，斩尽杀绝。”李譶伪造皇帝的玺书给李冲说：“我被幽禁起来，诸王应当各自发兵救我。”李冲又伪造皇帝的玺书说：“神皇打算夺取李氏的天下，交给武氏。”八月壬寅日，李冲召集长史萧德琮等人，命令他们招募士兵，分别告知韩王、霍王、鲁王、越王以及贝州刺史纪王李慎，让他们各自起兵，一同进军神都洛阳。太后听说后，任命左金吾将军丘神积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率军讨伐李冲。

李冲招募到五千多名士兵，打算渡过黄河夺取济州；先攻打武水县，武水县令郭务悌前往魏州求救。莘县县令马玄素率领一千七百名士兵在中途截击李冲，又担心兵力不足，于是进入武水县，关闭城门坚守。李冲推来草车堵塞武水城南门，趁着风势放火焚烧城门，想乘火势冲入城中；但火起后风向反转，李冲的军队无法前进，士气因此低落。堂邑人董玄寂跟随李冲率军攻打武水，对别人说：“琅邪王与朝廷交战，这就是谋反啊。”李冲听说后，将董玄寂斩首示众，士兵们感到恐惧，纷纷逃入草丛沼泽，无法阻止，只剩下李冲的家仆和身边几十人。李冲逃回博州，戊申日，到达城门时，被守门人杀死，起兵总共七天就失败了。丘神积到达博州后，当地官吏穿着白色丧服出城迎接，丘神积挥刀将他们全部杀死，总共攻破了一千多家。

越王李贞听说李冲起兵，也在豫州起兵，派兵攻陷上蔡县。九月丙辰日，太后任命左豹韬大将军麴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率领十万军队讨伐李贞，又任命张光辅为各路军队的节度使。朝廷削除李贞、李冲在宗室名册中的名字，将他们的姓氏改为“虺”。李贞听说李冲战败，打算捆绑自己前往京城请罪，恰逢他任命的新蔡县令傅延庆招募到两千多名勇士，李贞于是向众人宣称：“琅邪王已经攻破魏、相等几个州，拥有二十万军队，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他征调下属各县的士兵，总共得到五千人，分为五个营寨，派汝阳县丞裴守德等人率领，任命了五百多名九品以上的官员。这些被任命的官员都是被迫的，没有斗志，只有裴守德和他同谋，李贞将女儿嫁给裴守德，任命他为大将军，把他当作心腹。李贞让道士和僧人诵经祈祷起兵成功，身边的人以及士兵都佩戴避兵符。麴崇裕等人的军队到达豫州城东四十里的地方，李贞派小儿子李规和裴守德率军抵抗，结果军队溃败而回。李贞非常害怕，关闭府门坚守。麴崇裕等人抵达城下，身边的人对李贞说：“大王怎么能坐着等待被杀受辱呢！”李贞、李规、裴守德以及他们的妻子都自杀了。李贞和李冲的头颅都被悬挂在东都洛阳的宫门前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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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范阳王李蔼派使者对李贞和李冲说：“如果天下诸王同时起兵，事情没有不成功的。”诸王相互约定结盟，但还没等商议妥当，李冲就率先起兵，只有李贞仓促响应，其他诸王都不敢发动，因此失败。

李贞将要起兵时，派使者告知寿州刺史赵环，赵环的妻子常乐公主对使者说：“替我转告越王：从前隋文帝打算篡夺北周的天下，尉迟迥是北周的外甥，尚且能起兵匡救北周。虽然没有成功，但威震天下，足以成为忠烈之士。何况你们诸王都是先帝的儿子，怎能不把国家放在心上！如今李氏王朝危在旦夕，你们诸王不舍生取义，还犹豫不决、不敢起兵，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灾祸就要降临了，大丈夫应当做忠义之鬼，不要白白死去。”

李贞战败后，太后打算将韩王、鲁王等诸王全部诛杀，命令监察御史蓝田人苏珦审理他们的秘密谋反案件。苏珦经过审讯，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有人诬告苏珦与韩王、鲁王勾结，太后召见苏珦责问，苏珦直言争辩，毫不退缩。太后说：“你是品行高尚的人，我会另有任用，这个案件不用你审理了。”于是命令苏珦前往河西担任监军，改派周兴等人审理此案。随后，朝廷在东都洛阳逮捕了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公李譶、常乐公主，强迫他们全部自杀，他们的亲信党羽也都被诛杀。

朝廷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当时正在惩治越王李贞的党羽，应当连坐定罪的有六七百家，被登记没收家产的有五千人，司刑寺催促尽快执行刑罚。狄仁杰秘密上奏说：“他们都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我想公开上奏，又像是在为叛逆者申辩；明知实情却不禀报，又恐怕违背陛下仁爱怜悯的旨意。”太后特意赦免了他们，将他们全部流放到丰州。这些人路过宁州时，宁州的父老乡亲迎接慰劳他们说：“是我们的狄使君救了你们啊？”众人相互搀扶着在德政碑下痛哭，设斋祭祀了三天才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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