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完全显露出来,静静地躺在深坑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疑问,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股因多年埋藏而散发出的、混合着泥土和木质腐朽的阴湿气息,在卧房内弥漫开来,令人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
“大师……现在,该如何处置?”吴承业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向慧能禅师请示。他看着那口棺材,仿佛能看到无尽的怨气正从中散发出来,缠绕在自己身上。
慧能禅师面色凝重,道:“既已惊动,便需弄个明白,方能对症化解。开棺吧。切记,动作务必轻缓,不可惊扰了亡者遗骸。”
吴承业点点头,示意那几个胆战心惊、手都有些发软的仆役上前。仆役们互相看了看,最终两个胆大的,找来撬棍,插入棺盖与棺体之间的缝隙。随着“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棺盖被缓缓撬开一条缝隙,更多的陈旧气息涌出。仆役们用力向上一抬,将沉重的棺盖掀开,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于棺内。
下一刻,包括吴承业和柳氏在内,所有能看到棺内情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极度惊骇的神色!
棺内,躺着一具女子的尸身。她穿着一身已然褪色、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是素雅青色的衣裙,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姿态倒算安详。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经历了至少二十年的地下埋藏,她的尸身竟然没有完全腐烂败坏!面容虽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如同白蜡,皮肤也因失水而有些紧绷干瘪,但五官轮廓却清晰可辨,柳眉杏目,鼻梁秀挺,竟是一个极其秀美的年轻女子!只是,在她那纤细苍白的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勒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死死地缠绕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她死亡的惨烈与决绝。
这栩栩如生的容貌与那狰狞的致命伤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觉和心神。
“这……这怎么可能……”吴承业看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几乎不敢再看第二眼。柳氏更是惊叫一声,将脸埋在了丈夫背后,浑身抖个不停。
就在众人被棺中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一片死寂之际,人群后面,猛地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伴随着“扑通”一声跪地的闷响。
“小姐!是……是苏小姐啊——!”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老仆周福已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身体因极度激动而剧烈颤抖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棺中的女尸,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痛与怜惜。
“周福!”吴承业又惊又疑,“你……你认识她?苏小姐?哪个苏小姐?”
周福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好半晌,才在众人搀扶下勉强抬起头,指着棺中女尸,用沙哑哽咽的声音道:“老爷,夫人,大师……老奴……老奴认得她!她是……是二十年前,住在这宅子里的苏家二小姐,闺名唤作婉清的啊!”
“苏婉清?”吴承业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买宅子时,只知前两任主人的不幸,对这宅子更早的历史,并未深究。
慧能禅师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愿我佛慈悲。周老施主,既知缘由,不妨细细道来,也好化解这段冤孽。”
周福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声音苍凉而悲切:
“回老爷、夫人、大师,二十多年前,老奴还年轻,就在这城南苏家做长工。那时的苏家,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大户,诗礼传家,苏老爷更是有名的乡绅。这宅子,便是苏家的祖宅,当时可是门庭若市,风光无限。”
“苏老爷有位掌上明珠,便是这棺中的二小姐,苏婉清。小姐她……她不仅生得貌美,如同月里嫦娥一般,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从无苛责,总是和声细语。那时,不知多少富家公子托人前来提亲,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可是,小姐她……她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叫沈文轩的穷书生。”周福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惋惜,“那沈相公,老奴也见过几次,虽是家徒四壁,但人品端正,学问极好,与小姐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两人情投意合,私下里早已互许终身。小姐常偷偷接济沈相公笔墨银钱,鼓励他用心读书,考取功名。”
“然而,这事后来被苏老爷知晓了。老爷他……他嫌弃沈相公家境贫寒,认为他配不上小姐,坚决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任凭小姐如何哭求,甚至以死相逼,老爷都铁了心肠。后来,为了彻底断绝小姐的念头,苏老爷竟擅自做主,将小姐许配给了湖州一个年过半百、家财万贯的盐商做妾!说是什么……为了家族生意着想!”
说到这里,周福脸上露出了愤懑之色:“小姐那般心高气傲、品性刚烈的人,如何肯受这等屈辱?她苦苦哀求,甚至绝食抗争,都无济于事。就在……就在那盐商前来迎亲的前一天晚上……”
周福的声音再次哽咽,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回忆那晚的情形,半晌才续道:“那晚,小姐把自己关在这间……这间她当时的闺房里,遣散了所有丫鬟。第二天清晨,丫鬟们来伺候梳妆,才发现……发现小姐她……她已经用一条白绫,悬在了这屋的房梁之上……香消玉殒了……”
尽管早已猜到结局,但亲耳听到这惨烈的过程,众人还是感到一阵心悸。柳氏更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苏小姐死后,”周福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苏老爷又惊又怒,更是怕极了。一来,他觉得女儿自尽乃是家族丑闻,有辱门风;二来,他更怕湖州那个盐商追究,影响了他的生意和颜面。于是……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极其狠心、天理难容的决定!”
周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谴责:“他严令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外传。然后,他命几个绝对心腹的家丁,趁着夜深人静,将小姐的尸身悄悄装入早就备好的这口黑檀棺材里,就……就埋在了这间卧房的地下!对外,则谎称小姐是得了急病,‘暴病身亡’,草草发丧了事。而那沈文轩沈相公,在小姐‘病逝’后不久,也被苏老爷寻了个由头,强行赶出了钱塘县,不知所踪……没过半年,苏老爷大概也是心中难安,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就举家搬迁去了外地,这宅子也就此荒废、转卖……可怜苏小姐,她含冤莫白,魂灵不得超生,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孤零零地躺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周福说完,已是老泪纵横,伏地痛哭。整个卧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他悲恸的哭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棺中苏婉清那苍白的脸上,那道勒痕显得愈发刺眼。
吴承业听完这漫长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脚底,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苏婉清红颜薄命、爱情悲剧的深切同情,有对苏老爷为维护颜面、罔顾人伦的愤慨,更有对自己贪图便宜、无意间惊扰亡灵、占据其安息之地的无尽懊悔与愧疚。
他望着棺中那具保持了二十年容颜的尸身,仿佛能看到一个美丽而刚烈的灵魂,在爱情破灭、尊严受辱后,是如何决绝地放弃生命,又是如何怀着滔天的委屈与不甘,被至亲之人草草掩埋于此,怨气凝结,二十年不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吴承业喃喃自语,他转向慧能禅师,深深一揖到地,语气诚恳而沉痛,“大师,学生无知,冒犯了苏小姐亡灵,酿成今日之祸。一切但凭大师做主,学生倾家荡产,也要助苏小姐解脱沉冤,往生极乐!”
至此,女鬼的身份与怨气的根源终于水落石出。一段被封建礼教、家族利益与自私人性所碾碎的凄美爱情往事,伴随着这口沉埋二十年的棺木,重见天日。而如何化解这积累了二十年的深沉怨念,成为了摆在吴承业和慧能禅师面前最紧迫的难题。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一朵破烂奇葩开在修仙界 庆云浮 惊!豪门血包竟是玄门大佬 世子难驯,郡主难哄 重生后,大小姐天天扇人嘴巴子! 火红年代从技术科长开始 HP:伊万斯家的长子 贵妃有闲 盗墓笔记之养老生活 噬金虫:开局签到被韩立追杀 炮灰重生,当皇太女也行 九月暄阳 O变A后标记了竹马 想通关就谈恋爱 春日简书 上交虐文系统后 星海启元 澳门回忆录 艺术学校的淫乱生活 终末骸骨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