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帘拉着半幅,晨光斜斜落在父亲的手背上,他正用指尖轻轻捻着小葱的叶子,动作慢得很,像怕碰疼了它们,叶子被捻得微微晃。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该是今早醒了自己摸花盆蹭上的——那盆小葱是他住院前自己在阳台种的,拢共就五棵,非要带来医院,说“看着精神,比看白墙强”。听见脚步声,老人缓缓转过头,眼里的浑浊散了些,看见她手里的保温桶,嘴角牵了牵,声音哑哑的:“秤...收了?”
“收了,王奶奶还帮我看了会儿摊子,您放心。”公孙龢把小米粥倒进瓷碗,碗是父亲常用的白瓷碗,边缘有个小豁口。撒了把冰糖搅开,热气裹着米香飘起来,弥漫在病房里,甜甜的。“林晓的豆腐摊没事了,是超市的人来捣乱,被我怼回去了,大家都帮着说话呢。”父亲的手指在被单上点了点,像是在掐算什么,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那年她爹送豆腐,总在筐底多搁两块...实在人,养的姑娘也实在。”
正喂着粥,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晓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辫梢还沾着点豆浆沫,该是刚磨完豆腐就过来了,额头上还带着汗。“公孙姐,我磨了新豆腐,给伯伯送块嫩的,刚点好的,还热乎呢。”她把豆腐放在床头柜上,底下垫着块干净的布,是她擦桌子用的,衬得豆腐白生生的,像块玉。“刚才收拾摊子,见你老秤的秤星掉了颗,我爹以前修过秤,手艺还行,我让他给补补?补完跟新的一样。”
父亲突然抬了抬手,胳膊没什么劲,抬到一半又落下去。公孙龢赶紧把他扶起来些,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得舒服点。老人指着墙上挂的老秤,又指了指林晓手腕上的铜钱,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说不出话,眼里却亮了亮,像落了点星光。林晓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红绳上的铜钱蹭着腕子晃:“伯伯是说...这秤跟铜钱一样,得经事儿才实在?磨得久了,才知道准不准?”
父亲没说话,只是看着公孙龢把那袋张婶补的零钱放进抽屉,跟之前从秤砣里倒出的三枚硬币摞在一起,摆得整整齐齐,按面额分好。阳光慢慢爬过抽屉角,照亮了硬币上模糊的年份,有枚还是十年前的旧版,边缘被磨得像片月牙,软乎乎的,摸着不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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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公孙龢回菜场换王奶奶时,远远就看见菜场门口围了群人,叽叽喳喳的。走近了才发现,是惠民超市的老板带着那皮夹克男人,正给林晓赔礼道歉呢。老板手里拎着袋新黄豆,弯腰把钱往林晓手里塞,脸上堆着笑:“对不住啊小林姑娘,是我没管好员工,让他瞎胡闹,耽误你做生意了。这钱你拿着,算赔你的豆腐钱。”
林晓往后退了退,摆手说:“不用了老板,豆腐我洗干净还能卖,没糟蹋多少。”皮夹克男人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早上是我不对,不该冤枉你,还踩了你的豆腐...我给你赔个不是。”周围的人都笑了,卖鸡蛋的大婶嗓门亮:“这就对了嘛!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哪能耍横呢?”
公孙龢刚把王奶奶换下来,就见个穿校服的学生站在摊前,手里攥着三块钱,红着脸说:“阿姨,上周我买番茄没给钱,我爸今天才给我零花钱,我来补上。”正是那个把钱落在秤砣里的学生。公孙龢心里一暖,接过钱塞进抽屉,跟那三枚硬币摆在一起:“没事,你还记得就好。”学生挠了挠头,又说:“我爸说,公孙伯伯的秤最准,做人也最实在,让我一定要把钱送回来。”
傍晚回菜场收摊时,王奶奶正蹲在她的菜筐边,用布擦那杆老秤。红木秤杆被夕阳照得发红,像浸了红颜料,连纹路里都透着暖光,补好的秤星是新嵌的铜钉,在光里闪着小亮点,比原来的还亮,一眼就能瞅见。“你爹年轻时,总把秤砣擦得能照见人。”老人把秤递给她,手里的布还在摩挲着秤杆,像摸自家孩子的手,“他说秤砣沉一分,人心就稳一分,不能糊弄,一糊弄,秤就不准了,人心也远了。”
公孙龢握着秤杆往家走,菜场的灯次第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把石板照得明晃晃的,露水又悄悄冒了头,沾在秤砣的红布上,润得布色深了些,像吸了水的棉絮。路过林晓的豆腐摊,见她正用新修的老秤称豆腐,秤杆平得像刚磨过的镜面,买豆腐的大妈拎着袋子笑:“这秤准,跟你公孙伯当年一样,称完心里踏实,下次还来买。”林晓笑着应着,给大妈多塞了块小豆腐。
夜风卷着豆香飘过来,混着菜摊的泥土香,好闻得很。公孙龢低头摸了摸秤砣,红布里的硬币硌着掌心,温温的。她想起父亲今早喝粥时,冰糖在碗底化出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淌,暖了一路。突然觉得这杆老秤里藏着的,哪里是春秋,分明是过日子的人攒下的暖,一点一点,积在秤杆上的木纹里,积在秤砣的红布里,也积在每个人的心里,沉甸甸的,却又暖烘烘的。
走到医院楼下,远远看见护工推着父亲在花园里散步,老人手里还攥着那盆小葱,指尖在叶尖上轻轻蹭着。月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霜,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翘着,看得出来,心里是踏实的。公孙龢加快了脚步,手里的老秤在风里轻轻晃,秤砣上的红布飘啊飘,像一团不会灭的火,照亮了脚下的路。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父亲的病渐渐好了些,能拄着拐杖在病房里走两步了,每天最盼的就是公孙龢带菜场的消息回来——今天王奶奶的菠菜卖得快不快,胖李的排骨又被谁抢着买了,林晓的豆腐摊是不是又排起了队。公孙龢总是捡着热闹的跟他说,说的时候,就见父亲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敲,像在跟着数秤星。
这天公孙龢刚摆好摊,就见菜场管理处的老张头背着手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小龢啊,”老张头蹲在摊前,指了指周围,“这菜场要翻新了,下周开始动工,你们这些摊位...得先挪出去一阵子。”
公孙龢心里咯噔一下:“挪去哪儿啊?这菜娇嫩,经不起折腾。”老张头叹了口气:“暂时先在菜场后面的空地上搭临时棚子,就是离主路远,怕影响生意。”周围的摊主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卖鱼的老王愁得直挠头:“我这鱼离了活水可不行,临时棚子哪有那条件?”胖李也皱着眉:“我这肉得冷藏,天越来越热,搁外头半天就坏了。”
正说着,惠民超市的老板也过来了,手里拿着张图纸:“各位街坊,我超市后面有片空地,闲着也是闲着,要是不嫌弃,你们先挪那儿去?我让人接根水管,再拉几台冰柜过来,不收钱。”大家都愣了,卖鸡蛋的大婶嘀咕:“你咋突然这么好心?”
老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前阵子那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再说了,这菜场翻新是好事,以后环境好了,大家生意都好做。你们在这儿摆了这么多年,要是真走了,我超市的生意也冷清不少不是?”林晓突然说:“我爹说,以前菜场修路,公孙伯伯还把菜摊让给我爹摆呢,说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公孙龢看着老板手里的图纸,又看了看周围的街坊,心里突然亮堂了。“行啊,”她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板了。我们尽量不耽误你超市做生意。”老张头也笑了:“这才对嘛!都是为了日子好,互相搭把手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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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大家都互相帮着忙活。胖李的案板沉,老王和几个年轻伙计一起抬;林晓的石磨不好挪,公孙龢找来滚木垫在底下推;卖鸡蛋的大婶怕鸡蛋碎了,公孙龢把自己装菜的软筐都拿给她用。惠民超市的员工也来帮忙,搬的搬、抬的抬,皮夹克男人也在其中,干得格外卖力,帮老王抬鱼缸时溅了一身水,也没吭声。
临时棚子搭起来那天,夕阳正好。公孙龢把父亲的老秤挂在新棚子的梁上,红木秤杆在余晖里泛着光,秤砣上的红布被风吹得轻轻飘。林晓端着碗刚磨好的豆腐脑过来,放在摊前的木板上:“公孙姐,尝尝我新磨的,放了点虾皮,鲜得很。”
公孙龢舀了一勺,热乎的豆腐脑滑进喉咙,鲜得舌尖都颤。抬头时,看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棚子口,护工在旁边扶着,老人看着梁上的老秤,又看了看忙忙碌碌的街坊,眼里的光亮亮的,像落了满地的星子。
“秤挂正了,”父亲轻声说,声音虽哑,却很清楚,“人心就齐了。”
公孙龢笑着点头,舀起一勺豆腐脑递到父亲嘴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临时棚子的地上,像一幅暖烘烘的画。她知道,不管菜场怎么变,不管摊子挪到哪儿,只要这杆老秤还在,只要心里的秤没歪,日子就总能过得踏实又香甜。
后来菜场翻新好了,比以前亮堂多了,青石板换成了防滑的新石板,还装了路灯。大家搬回去那天,都特意把摊子摆得整整齐齐的。公孙龢的“公孙菜摊”还在原来的位置,木牌上的“良心”二字被她重新描了遍,黑亮黑亮的,在新菜场的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父亲能出院了,那天正好是赶集日。公孙龢推着轮椅把他带到菜场,老人挨个儿摊前看,看胖李的肉新鲜,看林晓的豆腐白,看老王的鱼活蹦乱跳,笑得合不拢嘴。走到自己的菜摊前,他伸手摸了摸老秤,又摸了摸木牌上的“良心”二字,突然对公孙龢说:“把秤给我。”
公孙龢把秤递到他手里。父亲握着秤杆,慢慢把秤砣挂上,铁环蹭着红木杆发出“沙沙”声,还是像春蚕啃桑叶。他舀了把菠菜放在秤盘里,慢慢移动秤砣,直到秤杆平平稳稳地翘起来,才抬头对围过来看的街坊笑:“你看,还是这么准。”
阳光透过新菜场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老秤上,落在父亲的白发上,也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暖烘烘的,像春天里刚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心里,甜得让人想落泪。公孙龢知道,这杆老秤啊,不仅称着菜,称着钱,更称着街坊邻里的情分,称着过日子的踏实和盼头。只要这秤还在,这情分就不会散,这日子就总能朝着亮堂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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