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林晚正紧紧咬着嘴唇,眼睛里满是害怕,像只被猫堵在墙角的老鼠。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发梢上的霜花还没化,掉在地上,没留下痕迹。他赶紧往前挪了挪,挡住小张的视线。
“可能是我刚才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开了。”他强装镇定地站起来,伸手去关冰柜门。“人应该还在里面吧,老李头没说要拉走啊。”他说话时,手在抖,冰柜门把手上的霜沾在他掌心,凉得刺骨。
他一边说一边往冰柜里看,心里祈祷着林晚千万别出声。可当他看到冰柜里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那块白布铺在底部,连点霜花都没了,根本没有人。白布旁边放着个红色的学生证,是林晚的,上面还贴着她的照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跟现在一模一样。
“没人啊!”小张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唰”地白了,往后退了半步。“难道是……诈尸了?”他声音都抖了,手电筒光晃得厉害,照在墙上,影子歪歪扭扭的,像有人在跳舞。
“别瞎想。”王护士拍了他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可能是老李头提前拉去殡仪馆了,他闺女结婚,说不定想早点忙完私事。乐正医生,你快拿完东西走吧,这儿怪瘆人的,后半夜别待太久。”她说着打了个寒颤,“刚才好像闻到股梅子糖味,瘆得慌。”
乐正?点了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林晚明明就躲在冰柜后面,怎么会没人?王护士说年糕找到了,是真的吗?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冰柜后面空空的,哪里还有林晚的影子?只有那只流浪狗蹲在地上,嘴里叼着颗草莓糖,正歪着头看他,尾巴还轻轻摇着。狗的左眼角有块黑斑,在手电筒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跟年糕的一模一样。
“那我们先走了。”王护士拉着小张往外走,小张还回头瞅了两眼,一脸后怕。临走前王护士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把门关上,别让野猫野狗跑进来。对了,你家年糕真找到了,诊所护士刚打电话到急诊室,让你回去给它喂点吃的。”
门被关上的瞬间,乐正?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看着空荡荡的太平间,又看了看地上的狗和帆布包,突然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像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气。那股梅子糖味又浓了些,跟外婆玻璃罐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林晚?”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干巴巴的。
没人应。
只有冰柜的嗡嗡声,还有狗嚼糖果的“咔嚓”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狗嚼得很香,嘴角还沾着糖渣,像极了以前年糕偷吃梅子糖的样子。
他走到墙角拿起帆布包,想把作业本放进去,却发现作业本上多了张纸条。上面是用粉色钢笔写的字,字迹娟秀,带着点孩子气的弯钩:
“乐正医生,谢谢你帮我找到梳子。那些糖果麻烦你分给医院的小朋友吧,他们一定很喜欢。对了,我的狗叫年糕,麻烦你帮我照顾它啦。它以前总爱偷藏我的橡皮,你别骂它哦。”
落款是“林晚”,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花瓣画得歪歪扭扭。纸条下面压着块橡皮,半块,上面咬着牙印,是狗的牙印——跟地上那只流浪狗的牙印一模一样。
乐正?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年糕——这是他去年弄丢的那只猫的名字。那只橘猫总爱趴在诊所的窗台睡觉,有天他去进货,回来就不见了,他在小区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以为被人抱走了。他抬起头看向那只流浪狗,狗正好抬起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当年的年糕——年糕的左眼角有块小小的黑斑,这只狗的左眼角也有。他突然想起,去年年糕丢的那天,有人在医院后门看到过一只左眼角有黑斑的猫,说跟着个穿棉布裙的姑娘走了——那个姑娘,应该就是林晚。
突然,走廊里的声控灯“啪”地一下灭了。
太平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冰柜的指示灯还在幽幽地闪着蓝光,把屋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帆布包上的“西部计划”四个字在蓝光下泛着白,像幽灵的眼睛。
乐正?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带着甜津津的梅子糖味,跟外婆玻璃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呼吸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让他想起前妻临终前,他趴在床边听她呼吸的样子。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蓝光里,林晚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那把象牙白的梳子,正对着一面看不见的镜子梳头发。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掉,落在地上没留下痕迹。她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裙摆上的向日葵绣得歪歪扭扭,跟作业本上画的一样。
“乐正医生,”她没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石头明天看不到我改的作业,会不会哭啊?”她梳头发的手顿了顿,梳子上缠了根头发,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石头最怕我不给他改作业了,上次我感冒请假,他抱着作业本在学校门口等了我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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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看见林晚的脚——她的鞋上还沾着泥,是乡下那种带着草屑的黄泥土,可太平间的瓷砖干干净净,泥渍却没蹭在地上。她的鞋跟断了一只,用草绳绑着,他下午在急诊室见过这双鞋,当时还想“这姑娘怎么穿这么破的鞋”。
“我其实……知道自己死了。”林晚突然笑了笑,转过身来,脸上的红润褪得一干二净,又成了刚才那种白纸似的白,“下午被抬进急诊室的时候,我看见自己飘在天花板上,看着你给我缝伤口呢。你缝得真仔细,比我们村的接生婆还稳。”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就是这儿,你缝了三针,针脚整整齐齐的。”
乐正?的后背撞在冰柜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服渗进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梳子?为什么还要改作业?”他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知道这问得多余,可他就是想问。
“我就是想找梳子。”林晚低头摸了摸梳背上的向日葵,“妈妈说,女孩子走的时候,头发得梳整齐,不然到了那边,妈妈认不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哭腔,“可我还没给石头改完作业呢,他说想考镇上的初中,我答应了要教他到毕业的。还有小花,她的辫子总梳不好,我还没教会她怎么编……”
流浪狗突然跑过去,用脑袋蹭林晚的裤腿,尾巴摇得欢。林晚蹲下来摸了摸狗的头,指尖穿过狗的耳朵,却没碰到实体——像穿过一团烟。狗却像被摸到了似的,舒服地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年糕以前也爱蹭我。”林晚笑了笑,眼角有了泪,泪珠掉下来,没落在地上,在空中就化了,“那天我从学校往回走,看见它蹲在路边,左眼角有块黑斑,跟我以前养的阿黄一样。我想抱它回来,结果就被车撞了……”她顿了顿,看向乐正?,“它跟着我跑了好远,我躺在地上的时候,还看见它蹲在路边瞅我,眼睛亮晶晶的,像你现在这样。”
乐正?的心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只狗左眼角的黑斑那么眼熟——跟年糕的一模一样,连形状都分毫不差。去年年糕丢了之后,他总在梦里看见它蹲在路边,左眼角的黑斑在月光下发亮,原来不是梦。
“乐正医生,”林晚站起身,手里的梳子突然开始发光,淡淡的象牙白,“麻烦你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作业……就拜托你了。石头的‘的、得、地’总写错,你帮我圈出来好不好?还有,糖果别忘了分给医院的小朋友,他们跟我们村的孩子一样,都爱吃甜的。”
乐正?下意识地点头,看着她一点点变浅,最后只剩下那把发光的梳子掉在地上,光芒也慢慢暗下去。屋里的梅子糖味淡了,只剩下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冰柜的嗡嗡声好像也小了些,没那么刺耳了。
他捡起梳子,梳背上的向日葵还带着点余温。转身看那摞作业本,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石头”,翻开第一页,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今天老师说,山那边有火车,坐火车能到大城市。我想带老师坐火车。”下面画着个火柴人,旁边画着个冒着烟的圈圈,大概是火车。火柴人的手里拿着颗糖果,画得圆滚滚的,像草莓糖。
流浪狗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乐正?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这次碰到了实体,温乎乎的。“你叫年糕,是吧?”
狗“汪”了一声,像是应了。
他把作业本放进帆布包,背上包,又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披在狗身上,抱着狗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冰柜的指示灯还在闪,嗡嗡声也还在,可太平间里好像没那么冷了。地上的草莓糖还在,在蓝光下泛着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刚走出负一层,就碰到老李头骑着电动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个红布包,大概是闺女的嫁妆。“乐正医生?你咋在这儿?”老李头停下车,一脸纳闷,“刚才殡仪馆来拉小林姑娘,她妈哭着说梳子不见了,你见着没?说是她妈给的陪嫁,象牙白的,刻着向日葵。”
乐正?摸了摸口袋里的梳子,木柄还温着。“没……没见着。”他含糊了一句,怕说出来吓着老李头。
“唉,可怜见的。”老李头叹了口气,“她妈从老家赶过来了,抱着她哭了半天,说姑娘临走前还跟她打电话,说要带把新梳子回来呢……结果连旧的都丢了。”他骑着电动车往太平间去,嘴里还嘟囔着“这门咋没关严”。
乐正?没说话,抱着狗往医院外走。天快亮了,东边泛起鱼肚白,路边的月季花瓣上沾着露水,亮晶晶的。狗在他怀里蹭了蹭,暖和得很,不像刚捡到时那么凉了。
回到家时天快亮了,他把年糕放在沙发上,找出宠物奶粉冲了碗,看着狗小口小口地喝。狗喝得很香,尾巴还轻轻摇着,左眼角的黑斑在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坐在桌前,拿出石头的作业本,翻到昨天的那页,用红笔把写错的“的、得、地”一个个圈出来,旁边写着小小的订正说明——他以前教过妻子的侄女写作业,还记得怎么写才清楚。侄女总说他写的说明比老师的还明白,后来侄女考上了师范,说要去支教,跟林晚一样。
写到一半,手机突然亮了,是宠物诊所的护士发来的消息:“乐医生,昨天你说丢了的那只橘猫找到了!在诊所后院的窝里呢,左眼角有块黑斑,是不是年糕?”下面附了张照片,猫正趴在窝里打哈欠,眼角的黑斑清清楚楚,跟怀里的狗一模一样。
乐正?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沙发上的流浪狗——狗喝完奶粉,正蜷在他的外套上睡觉,左眼角的黑斑,跟照片上的猫一模一样。他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泪。原来外婆说的“糖罐里藏着念想”是真的,原来有些告别,真的不是结束。
他拿起那把象牙白的梳子,梳背上的向日葵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窗外的天慢慢亮了,有鸟落在窗台上叫,叽叽喳喳的,像山里的声音。他想起林晚说的石头和小花,想起她们村的阿黄,想起福利院的孩子,想起前妻临终前攥着的梅子糖。
他拿起红笔,在石头的作业本最后一页写下:“老师说,你写的火车很好看。继续加油,山那边的火车,在等你呢。”
沙发上的狗动了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在梦里遇到了开心的事。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狗身上,暖洋洋的,也落在作业本上,把“西部计划”四个字照得亮堂堂的。梳子放在桌角,向日葵的影子落在纸上,像一朵真的花,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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