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祖父的话时,他的头是微微低下的,恰好掩住微微闪动的眼神。落下一颗子后,沈流彦抬起头,开口说话时语调柔和而平缓:&ldo;容北昭……当年那件事,她毕竟还是有些怨我的。&rdo;
是个十分正当,却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何崇看了眼外孙,神情不变:&ldo;是容北昭,还是米璐?&rdo;
沈流彦抿了抿唇,直视着外祖父,态度坚定语气诚挚,又带了几分无奈:&ldo;我和米璐真没什么。&rdo;
何崇却不相信。
……与其说不信,不如说,何崇心中某处在逼迫自己将一切往好的方面去想。
外孙已过而立之年,却没有丝毫要成家的意思,甚至多年来都没有一个来往亲密些的女伴,上个女友出现还是三年前的事情。
哪怕有忙于工作的理由在其中,时间久了,何崇也渐渐变得不能接受。
可他连直白的问一句都无法开口。
话到喉咙时,何崇总会想起三十余年前女儿颊上带了鲜红的印子,眼圈发红,泪水将落不落,却依然倔强的咬着唇不肯服软的画面。当初他狠心将女儿关在屋内,断了一切联系方式,让女儿与沈家振成婚……
往事不堪回首。
也许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兼之闲了下来。这些年,何崇也觉得,自己回想起往事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些。
何况眼前外孙的眉眼里尽是女儿的影子,又和女儿一样,总在温柔的笑。
何崇端起放在身侧的茶杯,捻起杯盖,轻轻吹了一口气。
&ldo;你真要给容北昭让利,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问你原因,&rdo;何崇这么说,&ldo;但等这件事过,当年的事,就彻底翻过去吧。&rdo;
沈流彦的声音不轻不重,自何崇眼前传来,又仿佛隔了很远。
他像是在回答外祖父的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ldo;我也是这个意思。等这件事过了……当年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rdo;
何崇这才满意的点头。
私下却未必没有叹息,可也不知是对外孙,还是对自己。
他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语气肃了些:&ldo;沈瑞泽那边,怎么还没解决?&rdo;
沈流彦&ldo;唔&rdo;了声,语气跟着轻松许多:&ldo;他啊,东躲西藏的,的确没什么意思。&rdo;
何崇拧了拧眉:&ldo;你想怎么做?&rdo;
沈流彦扶了下眼镜‐‐抬起手,手指微微弯曲,带着些许间隙,中指抵上两枚镜片指尖的细细金属支架,向上推送‐‐想想还是道:&ldo;我也没有想好。&rdo;
何崇的神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他看着外孙,对方还是以坦然的视线回望,仿佛两人说起的话题不过寻常小事,丝毫无关于他人的命运。
口中慢慢的重复了遍沈流彦的答话:&ldo;没想好?&rdo;
沈流彦答:&ldo;是的,所以这两年里,也就让他把每一项都试了试。&rdo;
何崇的嗓音很沉,似乎自胸腔发出:&ldo;有结果了吗?&rdo;
沈流彦偏了偏头,像是很不经意的:&ldo;流落街头,坐牢……不如爷爷帮我决定?&rdo;
自外祖父家中离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快到夏天,江城又在南方沿海地区,这个时间,也才是天黑之后不久。
沈流彦掰过方向盘,听着车里放着的一首轻音乐。是钢琴曲,曲调欢快清新,很能放松心情。
听着听着,他轻轻的,哼起一首歌。
初三那年,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穿着校服的白衣黑酷,抱上尤克里里,匆匆拨起临时抱佛脚学来的曲调。
本来已经被埋没在记忆深处的事情,被容越勾起,就再也不能忘怀。午夜梦回之时,偶尔也会想起那简单却分明的调子,再在脑内循环上整整一天。
经过海滩外的围栏时,沈流彦侧头看了眼窗外。
只是寻常的日子,海滩上的人并不很多,但仍有三三两两的情侣。
快到毕业的季节,年轻的学生们成群聚在一起,架起一个烤炉,欢笑着扬起啤酒。
他心尖一动,将车速放慢。
等到将车停好,走上沙滩时,有守在一边的人抱着大把花凑上来问:&ldo;先生,等女朋友吗?&rdo;
就要推销怀中已没有那样娇艳新鲜的玫瑰。
沈流彦不知想到什么,看着那大捧被夜色染成暗红的花朵,有些出神。
那人又唤了声&ldo;先生&rdo;,他便从某种渺远的回忆中醒过,笑着婉拒:&ldo;不用。&rdo;
小贩还想再接再厉,沈流彦却已走开。
他缓缓踱步在沙滩上,看着身边的一幕幕。这就是旁人的生活,也许在明天,他们又会在街上擦肩而过,却不会给对方留下一个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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