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桌抽屉匣子。这匣子若是从上边数下来,则居第一,从下边数上去,则算第四。照欧洲
例子,除了桌面可以算作屋顶花园,则这地方应当说是顶贱的屋顶了。不过照中国说法,
这是顶受优待一个地方的。因为最下层住得是旧稿(即老客之谓)。第二层住得是家信,
主人同乡客人。第三层住信笺信封,信笺信封其实即可以说是钦差。(钦差还只住第三层!)
别人把阿丽思很客气的安置在最上一层,真不算对外国客人失礼了。
房子是普通公寓的楼房,并不大,横不到一丈,纵不到一丈五尺。这当然不会使人误
会到是说阿丽思小姐现住的抽屉匣子。更不消说比起阿丽思到中国来所住的茯苓旅馆,为
小多了。这小小地方,是值得稍稍烦琐叙述的,倒不是这房子中陈设。这里除了一张榆木
桌同两张豆腐干式榆木无靠椅以外,只是一铺床,一盏灯,以及三堵半已呈灰色了的粉壁
墙,同一个暗白长方形楼顶。纵说地板这东西,在某一地方,也可以成为一种稀有的奢侈
饰物,然而到这房中的地板,油漆常践踏处既已剥落干净,接榫处也全张了口,咽了满口
灰,使人见到觉很可厌了。应说的是这房子的临时主人。
这房中住的是一个母亲同一个女儿,母亲年纪有五十二岁,女儿却还不到十五岁。老
人是身材极小,有着那乡下气质、精神康健的妇人。女儿大小则跟阿丽思小姐样子差不多
(可是若是同阿丽思站在一块时,看身个儿高矮,倒应喊阿丽思作大姐),其实她比刚满
十二岁的阿丽思长两个年头(按别一说法则是她多过了两个好玩的新年),整整十四岁半,
比阿丽思家三姐还多上半岁!
这作母亲的老太太,手里拿了一本书,在慢慢的看,把一颗良善的心放到书中人物身
上去,尽微笑。书上的老太太,便是她自己,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自己了。因为书上正说
及这老太太微笑的把杀死的鸡指点给小孩子看,小孩子则腼腼腆腆说,这鸡刚才还打过胜
仗,一切正如眼前的事。如今那个把家中笼养的鸡偷偷捉出去与别人的鸡打架的顽劣孩子,
却能用笔写下这经验印成一本书了。老人从书上想到其他,从过去又回到眼前,仍然觉得
好笑!
女儿的名字叫仪彬。仪彬这时正立在窗前,(我们的读者,总不会如阿丽思小姐疑心
这是黑夜!)在窗前就阳光读她的初级法文读本。法文读不到五个生字,便又回头喊一声
妈。照规矩,则从signal读到aille,或从caille读到ail,便在诵读中加一&ot;妈&ot;字,虽
然是&ot;妈&ot;字与aille音并不差多少,作母亲的也能理解得出,就在看书以外随口答应唉或
噢。那一边,在喊妈以后,又可以随兴趣所至问一点什么话,这一边看书的便也应当接口
过来,有时且在答复原有问话以外多说一点。问话可以随便想到问,从往三殿看宝物到吃
家乡三月莓,答话可不能苟且。譬如有时节,所问的是想明白北京究竟有多少城门,母亲
却答得是城里不及乡里好,象这样把话移到作母亲的人所看的一本书上故事去,那仪彬就
要笑母亲了。笑着说妈到老来终会变成书呆子。书呆子,据说三姨爹就平素为人这样称呼,
穿得是破破烂烂的浅月白竹布衫子,鞋底前后跟都有了小洞,袜子又因为有眼脚指便全是
露出头来歇凉,脸上也肮脏得象有五天不用手巾擦过,说话则爱用“也”字同“之”字。
这是母亲说过的。请想腚,若果自己母亲也成了这种样子,多么好笑啊!
仪彬笑母该会变书呆子,母亲是不分辩的。有时一面应付到爱娇的女儿,一面仍然读
那手上的书。有时作母亲的便把书放下,只要母亲一放下书,仪彬就再也不能把francai
seer念下了。象一只鸟投到母亲怀中,于是把脸烫母亲的肩,固执的又顽皮的问母亲到
底是看书上那一段看得如此发迷,且继续把母亲答错误的一句话用老人家的口吻复述出来
给母亲听,以及作尖声的笑。母亲在这种情形中,除了笑以外,是找不出话来的。这一幕
戏的结末,是仪彬头上蓬着的一头乌青短发,得又来麻烦母亲用小梳子同手为整理平妥,
因为只要一拢母亲身边,跳宕不羁以及耸肩摇头的笑,发就非散乱不可,这在有好母亲的
仪彬的性格上已成了习惯,也如同老人的手有这样女儿在身边,理发也成了一种近乎需要
的习惯了。
北京的天气,到了六月则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白昼,在这二月的时节,虽然是二月,
白天日子也就渐渐觉到长了。长长的白日(正是藏在抽屉匣子之中的阿丽思小姐疑心的长
长的黑夜),仪彬同她妈就是如所说的那么将她消磨尽的。母亲有时看书倦了就睡。仪彬
则因日子不同,或上午,或下午,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从一个大学法文系四年级学生念两
点钟法文,又从另一个人听一个或半个故事。你们中,也总有人听过半个故事的吧?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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