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挨近坐下,倏然抽走她掌中的书本,眸光扫向封面:“《这才是最绝望的死法》?喜欢看这种书?”
“随便看看。”
“能把字认全?”
“能。”
“你才六岁。”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拉斐尔喉间滚出轻笑:“你真有意思。”
云烟把书夺回去,继续看。管家将葡萄酒端来:“少爷,您的酒。”
拉斐尔拈起高脚杯,纤细的杯梗被食指与中指轻夹,手指如垂落蝶翼般舒展于底座之下,整只酒杯在他指间维持着精妙的平衡。
他举杯迎向灯芒,手腕微旋,观其色泽流转,深红琼浆漾起一道弧光。
继而杯缘近鼻尖,阖目深吸,喉结随气息轻动。葡萄酒特有的果交织攀升。片刻,笑意浮上唇畔,仿佛酒香已为他勾勒出勃艮第丘峦里葡萄的美味。
酒液滑入唇齿,任酒液在口腔蔓延,喉间无声地滑动。吞咽后闭目回味余韵,喉头残留的芬芳化作一缕几乎不可听闻的叹息。
观色、闻香、啜饮,整套品酒仪式被他演绎得如一优雅的十四行诗。
云烟的视线停驻于酒杯上。
拉斐尔注意到她的注视:“这是1945年的dRnetti。”
“里面有薰衣草、紫罗兰、丁香、玫瑰花瓣等香气,充满了盛夏花园的气息。各般滋味和谐交织,如无瑕乐章,余韵清冽悠长,宏伟却无浮躁,性感绝不庸俗。这种浓郁厚重的口感,唯蚜虫灾厄前的葡萄根须才能孕育出来。”
“可惜你不能喝。你太小了,小孩子太小喝酒,会影响身体育。”
云烟:“你不是小孩子?”
“我么。”他笑,“不必担心。”
他实在是不像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他湛蓝眼瞳深处,确凿没有半点尘世孩童的懵懂,倒似从中世纪古堡踱出的幽灵。诡谲怪诞的气息再度裹挟了云烟。她凝视拉斐尔,如同审视一只怪物。
片刻后,她继续看书。
大抵白昼睡得太多,当夜云烟辗转难眠。眼见窗外星河浩瀚,便去了天台。
午夜的露台宛如悬浮于尘世喧嚣之上的孤舟。云烟坐观星汉,星辰并非均匀撒落,东天疏朗如碎钻零落,西天却挤成稠乳般的银河。她托腮凝望天穹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辰。不知多久过去,身后传来低唤:“云烟?”
是拉斐尔。她回,于黑暗昏昧中辨出人影走近。
拉斐尔:“怎么不开灯。”
天台上是有灯的。
“暗夜中的星河更美。”她答。
拉斐尔挨身坐下。见她专注凝望天际一隅:“在看哪一颗星?”
云烟指向天空:“那颗最亮的星。上面会有外星人吗?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外星人?”
“你想看到外星人?”
“好奇。”
“你已经见过了。”
“什么?”
拉斐尔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
云烟:“我很讨厌人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
“地球上任何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都可能是外星人。所以我说,你或许已经见过外星人。”他语带玄机。
“你相信蜥蜴人那一套说法?”
“或许呢?”
云烟嗯了一声。模糊的视线里,恍惚看见有什么飞到了旁边的水晶柱子上。她看不清,打开手表的1ed灯。光流刺破黑暗,照亮柱上栖居的夜蝶。她举着灯,静静观察栖息的蝴蝶。
灯光若液态流银涌而下,浇铸出她的人影轮廓,光影在她眉眼间切割出圣洁的棱线,晕染得半透明如幻彩。
此刻她如雕塑般举灯静立,光影分明之中,高举灯光的她,美丽梦幻得得恍若帕特农神庙中,那位高举火种的雅典娜女神。
看着宛如执火炬的雅典娜的云烟,拉斐尔道:“你现在像手持火炬的雅典娜女神。”
“我不像任何人。”
闻言,拉斐尔扬眉:“通常情况下,夸别人像雅典娜女神,别人会很高兴。”
“像也是别人像我,而不是我像别人。”云烟语气淡淡。
相处这段时日,拉斐尔现云烟自我配得感极高。她贫穷,但她毫不自卑自轻,她似乎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好最珍贵的。
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看不起别人的高贵倨傲,而是根植于存在本源的、对自我价值的绝对确认。
拉斐尔饶有兴致地端详云烟这小小身躯,她小小的身躯里,有浩瀚宇宙。
蝴蝶飞走,翩然远去。云烟也收了继续看星空的心思。回去继续睡觉。
翌日晨光中,云烟的目光黏着于拉斐尔襟前。日辉吻上那枚蝶形胸针,翡翠与祖母绿在胸针上交缠,火彩流溢,璀璨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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