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皇后回到雪落阁后,安排完回京事宜后,不知不觉就已入了夜。
阁内陈设清雅,窗外正对着行宫外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竹林,风过时飒飒作响,本该是怡情养性之所,此刻却只让她觉得心思烦乱,坐立难安。
画墨点亮了内室的数盏宫灯,此次春猎,皇后只带了她一个随行伺候,绘书等人都留在了坤宁宫照应。
“娘娘,”画墨捧来一盏刚刚沏好的参茶,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行装都已吩咐下去收拾好了,明日回銮诸事也大致安排妥当,忙了这大半日,您喝口茶,定定神吧。”
皇后仿佛没听见,目光怔怔地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半晌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伸手端起参茶,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画墨,你说,戚立为何突然过来?”
画墨正要去整理床铺,闻言动作一滞,斟酌着答道:“皇上方才不是已然明言了么?京中无事,戚统领是临时起意,赶来护驾的,禁军统领随侍圣驾左右,护卫周全,本是常理之中。”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春猎大典,国之仪典,决定得本就仓促突然,戚立留守宫城,赵副统领随驾护卫,这是明发上谕,六部皆知,朝野共闻,若无极其紧要或京畿安危之事,又怎会临时过来?”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木榻边缘,皇后语气渐沉,“赵括方才未曾露面,是另有差遣,还是根本就来不了了?”
画墨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皇后的声音更低了,“还有父亲,春猎是何等大事?天子与臣同乐,展现天家气度、君臣和睦,父亲身为内阁首辅,文臣之首,理应在御前随侍,与皇上并辔而行,以彰显皇恩浩荡,谢家荣宠不衰。”
“可他偏偏告假了。”她抬起眼,看向画墨,眼神锐利得让画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说是感染了风寒,需静养数日,不过是寻常换季时偶感不适,以父亲对权势的看重,这点微恙,怎会让他连春猎大典都缺席?他难道不知,这种时候缺席,会引来多少猜疑?会让皇上心中作何感想?”
皇后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半扇窗。
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山间初春夜晚的湿冷气息,瞬间卷走了室内暖融的茶香,皇后望着远处黑暗中起伏连绵的山峦轮廓,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破碎,“还有这次春猎,皇上为何偏偏只带本宫一人随行?瑶妃有孕,荣妃亦有孕,身子不便,留在宫中情理之中,可还有汤、薛二人,为何一个都不带?当真只是顾忌有孕之人,还是别有考量?”
皇后转回身,背对着窗口,整个人的轮廓被窗外深沉的夜色衬得有些单薄,面庞却隐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神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本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画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伺候皇后多年,深知主子绝非表面看起来只知端庄持重、倚仗家世,皇后心思细腻缜密,纵然近来因瑶妃、荣妃有孕等事,屡屡受挫,有些失了方寸,但向来看得深。
画墨走到皇后身边,轻轻将窗户关小了些,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让夜风不至于太过凛冽,“娘娘,或许是您连日劳心,思虑过重了,谢大人身体微恙,谨慎些也是人之常情,戚统领许是奉了皇上密旨有军务布置,不便为外人道,猎场山林,本就地势复杂,皇上骑射精绝,一时追猎心切,马速过快,被树枝划伤,也都是有可能的。”
皇后听着,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依旧透过窗缝,望着外面沉甸甸的夜色。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画墨,你还记得柔福出生那一年,慎王从和州藩地,派人送来的贺仪么?”
画墨微微一怔,她仔细回想,点了点头,“奴婢记得,按皇室定例,皇子公主诞育,各藩王、地方大员都需上表恭贺,进献贺仪,慎王那份礼单奴婢当时还仔细核对过,收在坤宁宫的库房记档里了,并无什么特别逾制之处。”
她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皇后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是,明面上的礼单,自然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可本宫记得,当时随同贺仪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指名要送给太后娘娘的心意。”
画墨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皇后的声音压得更低,“本宫吩咐你私下里,直接送进慈宁宫,当时只想着,皇上虽必然不喜慎王与太后有过密往来,可太后毕竟是本宫的亲姑母,慎王念着太后,私下送些东西,聊表孝心,再正常不过,皇上即便知道了,看在太后面上,大约也不会深究,所以,本宫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一些当时未曾深想的蛛丝马迹,在今夜突然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串联成令人心惊的猜测。
画墨听着,眼睛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尽管阁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声音有些发干,“娘娘,那都是旧事了,或许真的只是慎王顾念亲情,藩王尽孝,也是本分。”
皇后缓缓转过身,回到榻边坐下,低声道:“或许吧。”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从昨日就一直乱跳,一刻都没有安稳过,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画墨跪坐在皇后脚边的锦垫上,仰头看着她,烛光从侧面照过来,在皇后难掩憔悴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娘娘,无论如何,明日便启程回宫了,其实回宫也好,如今宫里,瑶妃、荣妃双双有孕,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太后娘娘凤体沉疴,也需要人近前侍奉,咱们回了宫,才能时时盯着,事事掌握,免得被什么人钻了空子,生出些不该有的意外来。”
皇后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能有什么意外?太后的身子,太医早已暗示,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油尽灯枯,就在眼前,荣妃那边也一切顺利,林氏腹中的孩子,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她能平安生下皇子,顺利抱到本宫名下,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本宫,也就可以真正安心了。”
然而,话虽如此,皇上今日拒绝她靠近时,那双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却又猛地浮现在皇后眼前。
他向来待她疏离客气,可那样的眼神却是第一次。
皇后忽然开口,“画墨,你说,皇上此刻在想些什么?今日本宫见他受伤,心中焦急,想近前照料,他却避之如蛇蝎,若是荣妃,他还会如此吗?若是瑶妃呢?他是不是就会允准她们随侍在侧?”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画墨彻底愣住了,她如何能揣测圣意?可她却清楚地知道,皇后此刻的不甘与失落。
只能劝慰道:“娘娘,夜深了,您千万莫要多思,仔细伤了身子,皇上那边,自有随行的太医精心调理,定会无恙。至于荣妃和瑶妃,皇上对荣妃,或许确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眷顾,对瑶妃,因其腹中皇嗣,也格外看重些。可娘娘,您是皇后,是中宫之主,是皇上昭告天下的正妻,这份尊荣与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只要宫里那边,一切都能按着咱们的计划顺利进行,等娘娘您有了嫡子傍身,天长日久,皇上的心总会慢慢向着娘娘回转的。”
皇后听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半晌后才幽幽道:“本宫与皇上,名为夫妻,实则却从未真正亲近过,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无论本宫如何努力,如何恪尽皇后本分,都无法真正靠近他分毫。”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痛苦与自嘲,“或许,正是因为抓不住夫妻间最寻常不过的情分,本宫才只能更用力地去抓住手里能抓住的东西。”
她痛恨自己的出身让她与皇上之间天生就横亘着猜忌与利用,却又不得不更深地依附于这份出身带来的权势。
画墨喉头哽咽,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
皇后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宫累了,伺候本宫歇息吧。”
画墨连忙起身,轻声应“是”,上前为皇后拆卸钗环,更换寝衣。
窗外,风声呼啸着穿过竹林,隐约还能听见远处兵甲走动时的声音。
皇后躺在柔软的锦被之中,闭上了眼睛。
明日,便要回宫了啊。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甩了温柔偏执大佬后 难得一遇 (排球少年同人)[排球少年]不好意思,我是纯爱党 直播当宠妃,你想当皇帝? 冷酷女总裁爱上穷屌丝 野痞少年和他的娇软红玫瑰 人手一个老爷爷,我爷是你爷的爷 不外如是 涩涩学园 操软(校园高H 1v1) 女儿惨死时,渣夫在和白月光度蜜月 野风吹过峡湾(糙汉1v1) 绮夜(纯百) 惊呆!陆少的小娇娇竟是玄学大佬 为妾第五年 是毛茸茸,但开宠物店 师父酱,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AI指令调到冷脸上司后+番外 庆平 弟控肉文的女主竟然是我(年下N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