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哑然。清风过竹,飒飒如私语,仿佛许多年前,那个布衣相士的预言还在竹叶间流转:不是预言官职,是预言一个人如何在与命运的对话中,终于听懂了自己的心声。
崔造从笃信人事到敬畏天命,最终在竹屋清风里找到平衡。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生许多时刻,我们以为在追问命运吉凶,其实是在寻找内心的答案。真正的成长不是实现所有预言,而是在经历起落后,学会与命运平和对话——既不过分执拗于人谋,也不消极听任天定,而是在每一个当下,活出无愧于心的从容。那间竹屋从来不是预言中的赏赐,而是历经沧桑后,心灵终于可以安住的故乡。
8、薛邕
兵部郎中薛邕府上的牡丹开得正盛。午后小宴,几位同僚坐在花厅里,茶香氤氲。除了主人薛邕,在座的还有兵部郎中崔造、前科进士姜公辅,以及一位布衣客人——以相术闻名的张山人。
薛邕亲自斟茶,状似随意地问:“山人看相如神,不知今日在座诸位,将来可有拜相之命?”
话问得轻松,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今年四十二岁,官至郎中,朝野皆知他有“宰相望”——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张山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这是个精瘦的老者,眼睛却亮得出奇,像能看透人心。他沉默片刻,道:“有。”
薛邕心中一喜,面上仍淡然:“哦?几人?”
“两人。”
薛邕的笑意深了些。在座共四人,他自己算一个,那另一个……他瞥向崔造。崔造与他同品级,但资历略浅;至于姜公辅,不过是个尚未授官的新科进士,布衣之身。怎么想,都该是他与崔造。
“不知是哪两位?”薛邕问得从容,背却悄悄挺直了。
张山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崔、姜二公,必为宰相,且同时拜相。”
花厅里霎时寂静。薛邕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缓缓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一响。崔造也愣住了,姜公辅更是错愕抬头——他连官职都还没有。
“山人……莫不是说笑?”薛邕声音发紧。
“相由命定,不敢妄言。”张山人拱手。
薛邕不再说话。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满园牡丹,忽然觉得那些姹紫嫣红都有些刺眼。崔造见状,轻声打破沉默:“山人说我与姜兄同时拜相,可我已是正郎,姜兄尚未授职,这……如何同时?”
他问得委婉,意思却明白:两人地位悬殊,拜相怎可能同时?
张山人看向他:“命数如此,事须同时。且郎中拜相,在姜公之后。”
这话如石投水。崔造皱了眉,姜公辅更是起身长揖:“晚生不敢当此妄语。”
宴席不欢而散。送走客人后,薛邕独坐花厅,直到暮色四合。仆人掌灯时,见他仍盯着那盆最盛的魏紫牡丹,眼神阴沉。
“宰相望……”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忽然冷笑,“望而已。”
此后朝中,薛邕待崔造明显疏远了些。偶尔议事相遇,点头便过,再无往日的热络。至于姜公辅,他更是不放在眼里——一个还在候缺的进士,能翻起什么浪?
姜公辅自己也忐忑。他去拜访张山人,诚恳求教:“小子年轻识浅,岂敢望相位?山人莫不是为激励小子?”
张山人只答:“老朽只述所见,非为激励。姜公记住:命中有此,但要应命,尚需一事——当言时敢言,当为时敢为。”
这话说得玄,姜公辅似懂非懂。不久后,他授了京兆府功曹参军,是个微末小官。又因文才被选入翰林院做学士,算是进了清流。
谁也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突然。
那日翰林院中,消息灵通的内侍低声传递: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军入京,而曾任泾原节度使的朱泚正闲居长安。姜公辅听到“朱泚”二字,心中猛地一跳。他想起朱泚在泾原根基深厚,姚令言又是其旧部……
“要出事。”他放下笔,研墨铺纸,开始写奏疏。同僚劝他:“你小小学士,岂可妄议大将?况且无凭无据。”
姜公辅笔不停:“正因无凭无据,才要请陛下察之——若有凭据,就晚了。”
疏成,递入宫中。十日过去,毫无音讯。就在姜公辅以为石沉大海时,泾原兵果然哗变,德宗皇帝仓皇出奔奉天。乱军拥立朱泚为帝,长安陷落。
颠沛流离的行在路上,德宗忽然想起那封奏书,急命寻来。读完,捶胸长叹:“若早听此言,何至于此!”当即下诏,擢姜公辅为给事中、同平章事——拜相。
消息传到薛邕耳中时,他正在外任上。那是个雨天,他站在廊下看雨打芭蕉,忽然想起数年前牡丹花厅里的那一幕。姜公辅拜相了,那张山人说的“两人”已应其一,那么崔造……
半年后,京师光复。朝廷论功行赏,崔造以兵部郎中之身,竟真被擢为同平章事。诏书下达之日,距姜公辅拜相,正好半年——“同时而在姜之后”,分毫不差。
薛邕得知此事,独坐书房一整夜。晨光熹微时,他推开窗,院中牡丹早已开败,只剩绿叶亭亭。他忽然笑了,笑得释然。
原来那张山人看的不是官职高低,不是资历深浅,而是命理轨迹。姜公辅因一言预见而拜相,崔造因平乱之功而得用,都是时势造就。而他薛邕,虽有“宰相望”,却始终缺了那一步——不是能力不足,是机缘未至,或者说,是性格里少了些敢在关键时刻豁出去的决断。
后来薛邕官至侍郎,清誉颇着。有后辈问他:“薛公当年有宰相望,却未拜相,可觉遗憾?”
薛邕正在临帖,闻言笔锋未停:“姜公在乱世敢言人所不敢言,崔公在危时能为人所不能为。他们拜相,是时势需要这样的人。而我……”他写完最后一笔,搁下笔,“我在太平年景做个能臣,也是恰如其分。”
他终究没告诉任何人,许多年后,他在终南山偶遇已隐居的张山人。老者须发皆白,却仍眼亮如昔。
薛邕长揖:“当年花厅之中,山人为何不言我也可拜相?”
张山人扶杖而立,缓缓道:“薛公那时心中所求,并非宰相责任,而是宰相尊荣。心念偏了,路便不同。”顿了顿,“况且,谁说侍郎就不是好命格?姜崔二公拜相仅年余便罢,薛公却稳坐侍郎二十载,福泽绵长——这孰高孰低,谁又说得清?”
薛邕怔住,而后深揖及地。
下山时暮色苍茫,他忽然明白:人生在世,重要的不是爬到什么位置,而是在自己的位置上,活出怎样的分量。牡丹虽艳,却经不起风雨;松柏常青,因它知道自己是什么,该站在何处。
薛邕的故事让我们看到:命运不是单一赛道,而是各自绽放的花园。姜公辅的敢言、崔造的实干、薛邕的稳健,都在恰当时空里成就了自己的价值。真正的位份不在官职高低,而在于是否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尽了应尽的责任,发了该发的光亮。人生最难得的清醒,是懂得欣赏他人的绽放,也安心自己的季节——因为每朵花都有自己的春天,每棵树都有自己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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