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前面就是公安县了。”副将上前禀报。
成汭点点头。公安县有座古寺,寺里供奉着两尊金刚神像,当地人称“二圣”,据说灵验得很。出征路过此地,按惯例该去拜谒,问问吉凶。
船队在公安码头靠岸时,已是黄昏。县令早率人在岸边迎候,战战兢兢地说:“二圣庙就在城西三里,下官已备好祭品……”
“不必铺张。”成汭摆手,“本帅只带亲兵前往。”
寺庙比想象中破旧。墙皮剥落,院中古柏虬结。正殿里,两尊金刚神像倒是威仪凛然——一尊怒目持杵,一尊蹙眉握锏,不知立在此处几百年了,彩漆斑驳,却自有一股森严气象。
老住持燃起香烛,青烟袅袅升起,在神像面前盘旋不散。
成汭整了整铠甲,上前跪在蒲团上。他并非特别迷信之人,但戎马半生,见过太多难以解释之事。此刻面对这两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二圣”,心中竟有些忐忑。
“弟子成汭,奉诏东援江夏。”他沉声道,“此战关乎荆襄安危,关乎三万将士性命。若神明有灵,请示吉凶。”
身后,孔目官杨师厚捧着签筒上前。成汭伸手摇签,竹签碰撞声在空寂的大殿里格外清脆。
“啪”一声,一支签落地。
杨师厚捡起,就着烛光一看,脸色微变。他不动声色,将签放回,低声道:“大帅,再求一次吧。”
成汭看他一眼,又摇了一次。
第二支签落地时,连旁边的老住持都轻轻“啊”了一声。
“如何?”成汭问。
杨师厚犹豫片刻,还是递过签文。昏黄的烛光下,只见上面四句诗:“逆水行舟力难支,狂风摧桅正当期。若问前程休前进,归去来兮莫迟疑。”
竟是下下签。
成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膝上尘土,盯着那两尊金刚神像。怒目的依然怒目,蹙眉的依旧蹙眉,在摇曳的烛光里,仿佛真有生命一般。
“再求。”他声音很冷。
第三支签摇出来了。这次不用看签文——签刚落地,供桌上的一支蜡烛“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到签文上,瞬间烧出了一个焦黑的洞。
大殿里一片死寂。连外头呼啸的江风都似乎停了。
老住持颤巍巍跪下:“神意……不可再三啊。”
回船的路上,成汭一言不发。江风更急了,吹得火把明灭不定。杨师厚跟在身后半步,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登上帅船,进了舱室,成汭才开口:“你怎么看?”
杨师厚是成汭最倚重的幕僚,跟了他十二年。此人精明干练,只是有时太过急功近利。此刻他拱手道:“大帅,卑职以为,鬼神之事,可信可不信。”
“但三求三凶。”
“或是巧合。”杨师厚上前一步,“大帅请想,我军已行至半途,三万将士,三百战船,朝廷诏命在身,江夏危在旦夕。若因寺庙占卜而逡巡不前,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届时朝廷怪罪,军心动摇,才是真正的凶兆。”
成汭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江面。远处公安县的点点灯火,像是星子洒在人间。
“你也看见了,”他缓缓道,“那蜡烛自燃签文。”
“春日干燥,烛芯老旧,常有之事。”杨师厚说得很快,“大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军新锐,兵甲充足,而围江夏者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此战若胜,大帅威震东南,朝廷必有重赏。若因疑虑坐失良机……”
成汭沉默了。他想起离荆州时,夫人为他整理铠甲,七岁的儿子抱着他的腿问:“爹爹何时归来?”他答:“桃花开时就回。”如今荆州城的桃花该开了吧?
“大帅!”杨师厚跪下了,“三军不可无主,战机不可延误啊!”
舱外传来巡夜士兵的梆子声,已是二更。成汭闭上眼,眼前浮现出那两尊金刚神像的眼睛——怒目的、蹙眉的,在烛光里幽幽地看着他。
“传令,”他终于开口,“五更造饭,天明开拔。”
杨师厚大喜:“遵命!”
船队继续东进那日,公安县的百姓都到江边观看。他们看见成汭的帅船一马当先,帆樯如林,旌旗蔽空,好不威风。也有人悄悄议论:“听说二圣给了凶兆,成将军还是去了……”
“你懂什么,这叫天命不可违,人事要尽力。”
船行三日,抵达洞庭湖口。探子来报,江夏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敌军兵力远超预期。成汭召开军事会议,诸将意见分歧——有的主张强攻解围,有的建议暂驻观望。
杨师力主速战:“我军远来,利在速决。拖延日久,师老兵疲,更兼粮草不济。”
又有部将提醒:“大帅,近来风向不对,恐有风暴。”
成汭看向窗外,确实,天色阴沉得厉害,湖面上泛起一层诡异的铅灰色。他又想起了公安县寺庙里那支自燃的签——“狂风摧桅正当期”。
“大帅?”杨师厚催问。
成汭深吸一口气:“明日黎明,全线进攻。”
那一战,后来史书只寥寥数笔:天复三年春,荆南节度使成汭率军援江夏,遇风暴,舟师覆没,汭溺毙。
但亲历者记得细节。黎明时分,当战船尽数驶入湖心,突然狂风大作——那不是寻常的风,是洞庭湖少见的龙卷风。战船在惊涛骇浪中如落叶般打旋,桅杆折断声、船只碰撞声、士兵落水呼救声,混成一片地狱般的轰鸣。
成汭的帅船最先倾覆。落水前最后一刻,他看见主桅在风中折断,那面绣着“成”字的大帅旗被狂风撕碎,卷入铅灰色的天空。然后冰冷的湖水吞没了他。
杨师厚抱着一块木板在浪涛中沉浮。他看见周围到处是挣扎的士兵、破碎的船板、飘浮的旗帜。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公安县那间古寺,看见那两尊金刚神像在烛光中注视着他,怒目的依然怒目,蹙眉的依旧蹙眉。
七日后,风暴平息。三万荆南军,生还者不足三千。成汭的尸体在下游三十里处被渔民发现,面目已被鱼虾啃食得难以辨认,只有那身银甲证明了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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