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水漏滴答,像在重复他当年书写律令的节奏。御史举起他亲笔所书律例:“持敕免死,家口当斩。”铁链磕在石壁上,撞出十四年前刑堂惊堂木的回音。
刑场设在西市,正是当年处决谋逆者的旧地。监刑官念到“男子十五以上斩”时,张楚金看见长子脖颈后的胎记——形状竟与刑部门前的獬豸石雕如出一辙。
妻子被拖走前,突然朝他微笑:“记得贞观十九年,你为我簪的海棠吗?”他怔怔望着发妻斑白的鬓角,原来那日他笔下流淌的墨迹,早已圈定自家命运。
刽子手刀锋落下时,突然雷声滚滚。暴雨冲刷着青石板,将血水冲进当年刻律碑的匠人门前——那老人正颤抖着捧住雨水中漂浮的海棠花瓣,仿佛接住多年前某个春日的馈赠。
开元三年,重修唐律的学者在旧注中发现张楚金的眉批:“法者,天下之公器,犹水载舟。若存私心凿船,必先溺己。”朱砂小字旁,还画着枚渐渐沉没的海棠花。
而西市刑场后来长出株奇异的海棠,每逢秋决前后便开花,花瓣脉络殷红如血。囚犯们传说,当夜风穿庭树时,能听见枝叶间有翻动律书的沙沙声。
律法如镜,既能照见世间罪愆,亦能映出立法者的本心。当法条失去慈悲的温度,便成了量度造孽者的准绳;而真正的公正,永远在苍天俯仰之间。
12、苛政之报
唐时长安,京兆尹崔日知手握京畿重地的行政大权,却素来以严苛寡恩闻名。他为人刚愎,行事雷厉风行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尤其对待那些因罪被贬谪、流放的官员,更是刻薄到了极点。
彼时,长安及周边万年等县常有左降官或流移之人路过,这些人大多带着家眷,一路风尘仆仆,只求能在途中短暂停歇,整理行装、安顿家小,或是与亲友匆匆话别。可崔日知却偏不体恤这份艰难,竟当众颁布政令:“凡左降流移之人,途经本县境内,不许片刻停留。若有违者,哪怕延误一炷香的时辰,负责押送的差役及相关人等,一律重杖责罚。”
政令一出,长安周边各县的差役无不紧张,对待过往的贬谪官员便如驱斥流民一般,丝毫不敢通融。有位被贬的老臣,身患重病,只想在长安城外的驿站歇一夜再启程,却被差役强行拖拽上路,险些倒毙途中;还有一对年轻夫妇,丈夫被贬岭南,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只求与娘家亲人见一面,也被差役厉声喝止,只能隔着人群遥遥相望,洒泪而别。百姓们看在眼里,虽心中不平,却慑于崔日知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
崔日知却对这些非议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己执法严明,颇有些沾沾自喜。他整日端坐京兆尹府,对下属颐指气使,对百姓的疾苦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彰显自己的权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道轮回,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没过多久,崔日知因在任期间结党营私、处事不公,被人联名弹劾。朝廷查明实情后,当即下旨将他贬为歙县县丞,即日离京赴任,不得延误。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雳,打得崔日知晕头转向。他从前只知驱赶他人,如今自己成了被贬之人,才体会到其中的窘迫与辛酸。
接旨之后,崔日知急着与妻儿告别。他在长安的家中尚有年迈的母亲、体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平日里聚少离多,如今一贬千里,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只想好好叮嘱几句,再为家人安排好后续的生计。可他刚收拾好行装,歙县派来的押送差役便已上门催促。
“崔大人,圣意难违,还请即刻启程,耽误了行程,我们可担待不起。”差役的语气冰冷生硬,与当初崔日知手下驱赶他人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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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日知连忙拱手恳求:“差役小哥,烦请通融片刻,我与妻儿还有几句要紧话要说,只需一炷香的功夫,绝不耽误行程。”
“不行!”差役断然拒绝,“当初你定下规矩,贬谪之人不许暂停片刻,如今自己被贬,反倒要破例?我们若是容你停留,回头被上官责罚,谁来担责?”说罢,差役便上前拉扯崔日知的衣袖,强行要将他带走。
崔日知望着哭成一团的妻儿,心中如刀绞一般。他想再抱抱年幼的孩子,想再对妻子说几句宽慰的话,可差役根本不给她机会,硬是将他拖拽出了家门。妻子在身后哭喊着他的名字,母亲扶着门框老泪纵横,而他只能被差役推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连与亲人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上,崔日知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想起自己当初定下的严苛政令,想起那些被自己无情驱赶的贬谪官员,心中悔恨交加。他从前总觉得权力在手,便可肆意妄为,却不知自己种下的刻薄之因,终究结出了自食其果的恶果。那些他曾施加给别人的苦难,如今一一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待人之道,亦是待己之道。你如何对待他人,他人便会如何对待你;你给世界一份刻薄,世界便会还你一份寒凉。权力可以一时彰显威势,却无法改变善恶轮回的规律。为人处世,当存一份体恤之心,多一份宽容与善良。善待他人,其实就是善待自己。唯有以温柔待世,以善意待人,才能在人生的起起落落中,收获他人的体谅与尊重,不至于落得孤立无援的境地。
13、苏 颋
开元七年的长安,尚书省阶前的海棠一夜之间尽数枯萎。卧榻上的苏颋望着飘进窗棂的枯瓣,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相士的断言——那时他还是个总角少年,相士抚着他眉心的七星痣说:郎君当至尚书,位终二品。
此刻他官居尚书左仆射,正三品。弥留之际,巫觋在熏香缭绕中叹息:地下有二人诉君,所司减君二年寿。苏颋怔怔望着梁上承尘,恍见桂州衙署那方明镜高悬的匾额,正化作巨石当头压下。
仪凤三年的桂州,瘴疠之地盛夏的蝉声如锯。新任都督苏颋甫至官廨,便见两个胥吏跪在石阶前喊冤。年长些的举着血书,墨迹被汗水洇成紫斑:县令私增丁赋,我等据理力争,反被黥面。
可有实证?苏颋摩挲着都督印纽问。
年轻吏员突然扯开衣襟,胸前鞭痕如蛇虬盘结:全县百姓都是人证!
三日后,县令奉上礼单时轻声道:此二人乃刺儿头,前年逼死过一任县尉。檀木匣中的珍珠滚出颗,正落在苏颋刚拟好的升迁奏章上。他忽想起离京时宰相的叮嘱:岭南多刁民,当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秋决那日,刑场旁的木棉树竟在九月开花。老吏仰天大笑:苏都督!你可知我女儿为凑免赋钱,自卖到象州为奴?少年吏员却朝北叩首:阿娘,儿终不能为父申冤了。
鬼头刀落下的瞬间,苏颋看见血珠溅上公案上的《唐律疏议》,恰染在诬告反坐四字。当晚他梦见自己变成桂江上一叶扁舟,有两双手不断将江水泼进船中。
此后二十年,他官运亨通如乘东风。只在某些夜雨敲窗时,会突然惊醒披衣掌灯,将刑部卷宗翻得哗哗作响——当年那县令因贪墨被诛时,供状里分明写着:曾贿都督杀二吏。
垂死之际,巫觋的骨笛声引他魂游地府。他看见那对胥吏仍穿着赭衣,颈上刀疤开出红梅般的花。冥官展开生死簿,朱笔划破他命格里的二品官禄:减二年,正合三品之数。
可能补救?他嘶声问。
少年吏员指着他心口:二十载光阴,可曾有一日真心忏悔?
忽有桂江潮声涌来,他看见自己这些年在刑部修订的律法,字字化作金线,正将两个亡魂牢牢缚在枉死城中。原来他每升一阶官阶,都在加重那二人的枷锁。
临终前夜,苏颋突然强撑病体写下《罪己疏》。烛泪堆成小山时,他看见老吏捧着断头走来,脖颈处竟生出新肉:若当年你肯多查三日...
破晓时分,家人发现他攥着份泛黄的案卷,正是桂州旧案副本。在证据不足四字旁,添了娟秀小楷:妾身愿为证。——那是他夫人临终前未及说出的秘密,原来她早年随父宦游桂州,深知冤情。
开元八年清明,有岭南学子在曲江宴上提及苏颋。说某夜见尚书府旧址海棠重绽,花树下有两个无头官吏正在对弈,棋局竟与当年桂州田亩册上的数字暗合。
更奇的是,后人整理苏颋文集时,发现《刑狱论》稿纸间夹着干枯木棉花。每有轻风过纸,便传出类似叹息的簌簌声,仿佛还在争辩四十年前那场未尽的公堂。
权柄如刀,可斩奸邪亦能伤无辜。真正的刑律不在条文精妙,而在执权者每时每刻对生命的敬畏。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微弱呐喊,终将在岁月回响中成为审判自己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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