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日的喧嚣散去,里希特将自己锁进办公室后,夜幕下的实验室,便成了弗朗索瓦的炼狱——也是他的王国。
一个由恐惧、电线和疯狂构筑的临时王国。
他披上那件永未干爽、混着汗水与化学试剂酸腐气的白大褂,开始了今晚的“工作”——整理废弃设备。这是他为今晚争取到的唯一合法身份,一个许可,让他得以在垃圾堆里觅食的借口。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烧毁的试管和破碎的烧杯,精准地锁定他需要的猎物。
一块报废的德军无线电收发机,成了他的宝库。他用一把偷藏的螺丝刀,撬开外壳,取下了那个比鸡蛋还大的油浸纸质电容器——它能储存骇人的电荷。
电源?实验室角落里,那台为离心机供电的大型铅酸电池组是最佳选择,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深夜里无人问津。
导线,来自校准天平的精密铜线。开关,则来自一盏被他“不小心”失手打碎的台灯。
每一步都行走在剃刀边缘。里希特办公室的门随时可能打开,任何一个夜班保安都可能心血来潮地推门而入。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的手却稳得可怕。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制造炸弹,而是在锻造一把钥匙。一把用纯粹、狂暴的物理法则,撬开现代科技之门的钥匙。
午夜时分,实验室彻底沉寂。弗朗索瓦将自己反锁在堆满过期档案的储藏室里,这里成了他的秘密工坊。
昏暗的灯光下,他像解剖标本般,将那些零件一一摊开。用铜线将电容器与电池连接,中间串上那个简陋的开关,再用偷来的橡胶电工胶带将所有裸露的接头死死缠牢。为了增加电场的穿透力,他将两根铜线拧成一股,绕成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线圈,牢牢固定在最前端。
整个装置被包裹在一块厚厚的帆布里,只露出一个冰冷的拨动开关。它粗糙、简陋,看起来像个疯子才会使用的土制武器。
弗朗索瓦凝视着它,手心全是汗。这个计划的理论基础,仅仅是他从大学物理学课本上瞥过的一章:强电磁脉冲(EMP),可以瞬时干扰甚至烧毁未经屏蔽的精密电子元件。
“Schloss42”型密码锁是精密的。但它诞生于这个年代,绝无可能考虑到EMP这种来自未来的攻击方式。它在物理层面,是脆弱的。
理论是完美的,可现实呢?
电流太弱,毫无作用。太强,可能会把锁芯彻底烧毁,将门永久焊死。万一绝缘失败,第一个被电成焦炭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别无选择。里希特的手正在地狱门口向他招手,这把粗糙的钥匙,是他唯一的反抗。
22:50。弗朗索瓦将冰冷的“钥匙”揣进怀里,用宽大的白大褂盖住。他像一缕幽灵,无声地滑出实验室,融入集中营无边的夜色。
寒风如刀,割裂着营区的死寂。探照灯的光柱像外科手术刀般精准,一寸寸刮过冰冷的地面,所及之处,无处可藏。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在阴影中穿行,每一次光束的逼近都让他屏住呼吸。他所有的身份都被剥离,只剩下一个本能:潜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是用性命进行的豪赌。
22:59。他终于站在了7-B仓库的巨大铁门前。他用那张临时通行证撬开简单的挂锁,闪身而入。
里面死寂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如鼓点般密集。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仓库深处的那个角落。
他的目光死死咬住手表上移动的秒针。
22:59:50...51...52...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用帆布包裹的装置,如同一把枪般,紧紧抵在门板中央的电子锁上。
22:59:58...59...
手指搭上拨动开关,指尖冰凉。
23:00:00。
拨下开关。
“滋啦——!”
一声刺耳爆响,如同高压电线被暴力扯断!一道惨白的蓝光在装置缝隙中一闪而过,浓郁的臭氧味瞬间炸开!
弗朗索瓦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得踉跄后退,整条臂膀传来雷击般的剧烈麻痹。
门锁面板上,原本闪烁的微光与数字,在一阵剧烈抽搐后,彻底熄灭。那持续不断、如同催眠曲般的电子“心跳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失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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