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宫宴上的暗流
六月初六,天贶节。长安的暑气已经有些灼人,皇城深处的御花园里,却因满池荷叶而透着沁凉。李渊的生辰宴就设在临湖的水榭中,琉璃灯挂满回廊,映得水波粼粼,像撒了一地碎星。
韦若曦站在水榭入口的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蹀躞带。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襦裙,是苏尚书特意让人送来的,说“宫宴需着礼服,不可失了尚书省的体面”。裙摆上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在灯火下若隐若现,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宫宴。水榭内觥筹交错,乐师在西侧的高台上奏着《秦王破阵乐》,曲调雄浑,却压不住官员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李渊坐在主位的蟠龙榻上,须发已有些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正与身旁的老臣说着什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建成和李元吉侍立在李渊两侧。太子李建成穿着明黄色的常服,腰间玉带紧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目光扫过众人时,却像带着钩子,总在暗处停留。齐王李元吉则一身绯红袍,身形魁梧,眼神里带着几分桀骜,端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没什么耐心应付这场合。
韦若曦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没有看到李世民的身影。他还在洛阳镇守,按理说今日生辰宴,李渊定会召他回来,可直到开宴,都不见他出现。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她端起侍女递来的果酒,抿了一口,酒液微凉,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烦躁。
“听说了吗?秦王殿下在洛阳斩了两个贪墨漕运粮款的官员,手段硬得很。”身后传来两个官员的低语,“太子殿下本想保那两人,结果……”
“嘘!慎言!”另一人连忙打断,“这宫宴上,别乱说。”
韦若曦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她就说李世民为何不回长安,原来是洛阳出了岔子。漕运粮款贪墨,本就是重罪,更何况如今河北未平,粮草吃紧,李世民斩了人,怕是又要得罪东宫一派了。
正思忖着,忽听李渊的声音响起:“今日是朕的生辰,不谈朝政,只说家常。来,诸位,陪朕饮了这杯!”
满座官员齐齐举杯,高呼“陛下万寿无疆”,声音震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李渊饮尽杯中酒,目光扫过水榭,最终落在角落里的韦若曦身上,对身旁的大太监李德全道:“让韦主事过来。”
李德全尖细的嗓音穿过乐声:“传韦若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韦若曦定了定神,提起裙摆,沿着铺着红毯的台阶,一步步走向主位。紫裙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那是春桃硬给她抹的,说“宫宴上得体面些”。
“臣韦若曦,参见陛下。”她在李渊面前一丈处停下,盈盈下拜,动作标准而恭敬。
“不必多礼,起来吧。”李渊的声音带着笑意,“朕听说,关中的农桑之事,你办得很出色。去年开垦的荒地,今年夏粮收成比往年高了三成,连华州的老农都说,是托了你的福。”
韦若曦垂着眼帘,语气平和:“陛下谬赞。农桑丰收,是因陛下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百姓们才有干劲。臣只是做了些分内的协调工作,不敢居功。”
“你倒会说话。”李渊被逗笑了,指了指她,对李建成道,“看看,这才是办实事的样子。不像有些官员,只会说漂亮话。”
李建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附和道:“父亲说得是。韦主事虽是女子,却比朝中许多须眉更懂民生,儿臣也时常听闻她的事迹。”
李渊点点头,目光又落回韦若曦身上:“朕还听说,你创办的安济坊,已经在关中十州推广开来,救助了数千孤苦女子?”
“是。”韦若曦答道,“如今安济坊的女子们,不仅能织布刺绣自食其力,还有三十余人嫁了好人家,过上了安稳日子。”
“好,好啊!”李渊抚掌赞叹,“民生民生,不仅要让百姓有饭吃,还要让百姓有尊严。你做的这事,比收多少赋税都重要。”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朕打算在全国推广安济坊,此事就交由你总领。需要什么人手、物资,直接向户部要,不必层层禀报。”
韦若曦心中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全国推广安济坊,这意味着她的努力得到了最高层面的认可,更意味着无数孤苦女子将因此受益。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拜:“臣谢陛下信任!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起来吧。”李渊示意李德全扶起她,“赐座,就在苏尚书旁边。”
这已是极大的荣宠。一个五品主事,能在宫宴上有一席之地,还得陛下亲自赐座,纵观整个大唐,也是独一份。不少官员看向韦若曦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嫉恨。
韦若曦刚在苏尚书身旁坐下,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听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韦主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干,真是难得。只是不知……婚嫁之事可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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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李元吉。他不知何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淬了冰。
这话一出,水榭内的乐声仿佛都停了半拍,原本喧闹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韦若曦身上,带着探究、玩味,还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在这个时代,女子入仕已是惊世骇俗,若再被当众问及婚嫁,无异于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更何况,谁都知道她与秦王李世民往来密切,李元吉这话,明着是问婚嫁,暗着却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韦若曦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尖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苏尚书在一旁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那是在示意她沉住气。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迎上李元吉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回齐王殿下,臣如今一心扑在公务上,安济坊正要全国推广,河北的农桑也需跟进,实在无暇顾及婚嫁之事。”
“哦?”李元吉挑眉,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难道韦主事想效仿平阳公主,终身不嫁?只是公主有领兵之才,能为陛下镇守一方,韦主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紫裙,语气带着轻佻,“总不能靠织布刺绣安邦定国吧?”
这话既贬低了韦若曦,又暗讽了李秀宁,可谓一箭双雕。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像针一样扎在韦若曦心上。
“元吉!”李建成忽然厉声打断,脸上带着怒容,“今日是父亲生辰宴,朝堂之上的功臣在此,你怎能说这种无礼的话?莫谈私事,退下!”
他看似呵斥弟弟,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韦若曦看得清楚,这兄弟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非是想借着羞辱她,敲打远在洛阳的李世民。
她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正要开口反驳——她想说,织布刺绣怎么就不能安邦定国?百姓有衣穿,有饭吃,才能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治国之本?——却听主位上的李渊开口了。
“婚嫁之事,本就是私事,”李渊放下酒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强求不得。韦主事一心为国,朕心甚慰,赏锦缎十匹,白银百两。此事不必再提。”
李元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拱手:“儿臣知错,谢父亲教诲。”说罢,狠狠瞪了韦若曦一眼,转身退回原位。
韦若曦向李渊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陛下。”
回到座位时,她才发现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将襦裙的内衬都浸湿了。苏尚书低声道:“别怕,有陛下在,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韦若曦点点头,却没说话。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李元吉的挑衅,绝非偶然,而是东宫与秦王府争斗的冰山一角。她这个被李世民和李秀宁看重的“女官”,早已成了对方眼中的靶子。
接下来的宴席,韦若曦吃得味同嚼蜡。乐声依旧悠扬,舞姿依旧曼妙,可她耳边总回荡着李元吉那句“靠织布刺绣安邦定国”,眼前总浮现出李建成那意味深长的笑。
宴席过半,她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向苏尚书告罪:“大人,臣有些头晕,想出去透透气。”
苏尚书理解地点点头:“去吧,早些回来。”
走出水榭,晚风吹在脸上,带着荷叶的清香,终于驱散了几分窒息感。韦若曦沿着湖边的回廊慢慢走着,廊下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忽明忽暗,像她此刻的心情。
宫墙很高,将天空割成狭长的一块,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清辉,冷冷地洒在青砖地上。她想起安济坊的姐妹们,想起春杏抱着阿福时满足的笑,想起翠儿绣出第一朵牡丹时的雀跃。那些温暖的画面,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韦主事,受惊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韦若曦回头,见李秀宁正站在不远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风尘气,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戎装,未及更换,铠甲的冷光在月色下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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