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风雨欲来
甘露殿的烛火燃到了第四更,灯花噼啪爆响,将李渊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忽明忽暗,像头困在樊笼里的老兽。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那张洛阳布防图,指腹反复摩挲着图上标注的“北邙山密道”——那是李世民去年亲自带人凿出的应急通道,除了他帐下三将,再无人知晓。如今这密道竟出现在王世充旧部手里,还用朱笔圈了个刺眼的红圈,旁边批注着“三更突袭,可擒秦王”。
“逆子……”李渊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猛地将布防图拍在案上。图卷散开,露出他刚才没注意的角落——那里有个极小的墨印,是李世民的私章,刻着“世民藏书”四字。这印章他认得,还是当年李世民平定薛仁杲时,他亲手赐的。
“父亲息怒。”李秀宁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早已麻木。她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心中一阵发酸。自太原起兵以来,父亲鬓边的白霜便一日重过一日,如今大唐初定,本该享些安稳,却要被这些手足相残的龌龊事缠身。
“息怒?”李渊猛地转身,龙袍的广袖扫过案几,将上面的茶盏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元吉要杀他亲二哥!建成在背后煽风点火!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他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
李秀宁连忙起身想去扶,却被李渊挥手挡开。“你别管!”他喘着粗气,指着那箱珠宝,“王世充的赃物!元吉敢收!他就不怕洛阳的冤魂来找他索命吗?”
殿外的漏刻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父子间的对峙倒计时。李秀宁重新跪下,声音放得极柔:“父亲,儿臣知道您心痛。可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元吉被抓,东宫必定惶恐,若此时处置建成,怕是会逼得东宫狗急跳墙。洛阳那边,世民还在围剿残部,长安绝不能乱。”
李渊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李建成是嫡长子,储君之位已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查实他参与此事,废了太子,朝野必定动荡,那些虎视眈眈的前朝旧臣、割据势力,怕是立刻就要跳出来兴风作浪。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寒意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斜。宫外的更夫刚敲过四更梆子,声音沉闷,像是敲在人心上。“把元吉关进天牢,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见。”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段达交刑部,让刘文静亲自审。至于建成……”
他顿了顿,指尖在窗棂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暂时别声张。等世民回来再说。”
李秀宁心中一沉。她知道,父亲这是想把难题丢给李世民。可她更清楚,李世民与李建成的矛盾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等他回来,这场风波只会更烈。但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叩首道:“儿臣遵旨。”
离开甘露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一层薄薄的冰。李秀宁抬头望着东宫的方向,飞檐翘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安静得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她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泛白——她有种预感,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安济坊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锦缎。韦若曦蹲在织锦的作坊里,看着几个新收留的流民女子摆弄织机。其中一个叫阿翠的姑娘,手指被木梭磨出了血泡,却依旧咬着牙练习,脸上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慢点,”韦若曦拿起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去上面的线头,“这纬线要顺着经线的纹路走,急不得。”她示范着将木梭穿过经纬,动作轻柔,木梭在她手中像活过来一般,“你看,像这样,手腕要松,用巧劲。”
阿翠红着脸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她是从洛阳逃来的,丈夫死在王世充的乱军里,她抱着半岁的孩子一路乞讨到长安,是韦若曦收留了她们母子。在安济坊的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听人说,韦主事是秦王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可她看韦若曦待人接物,温和得就像邻家姐姐,半点架子也无。
“韦主事,您看这匹锦能行吗?”另一个女子举起刚织好的蜀锦,上面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虽然还有些疏,却已像模像样。
韦若曦接过来看了看,笑着点头:“很好,比上次进步多了。等织完这几匹,就送去西市的绸缎庄,换了钱给孩子们添些新衣裳。”
女子们顿时欢呼起来,作坊里的气氛轻快了不少。韦若曦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见——东宫的人说她“妖言惑众,构陷齐王”,还有御史弹劾她“一介女流,干政乱国”。秋纹每次听到这些,都气得直发抖,要去找人理论,都被她拦住了。
她知道,这是李建成的手段。李元吉被抓,东宫慌了手脚,便想拿她开刀,一来可以转移视线,二来可以打击李世民在长安的势力。她若此刻自乱阵脚,反倒中了他们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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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喝口水吧。”春桃端着茶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色,“刚才去买丝线,听见布庄的掌柜说,东宫的冯立将军带了人在安济坊附近转悠,不知道想干什么。”
韦若曦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不少。“没事,”她淡淡道,“安济坊收留的都是流民孤儿,他们就算想找茬,也挑不出错处。”话虽如此,她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半块玉佩——那是李世民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若遇危急,可凭此去找京兆尹温大雅。
春桃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坊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她走到门口看了看,脸色瞬间白了,转身跑回来,声音发颤:“小姐,不好了!是东宫的人!他们说……说要抓您去问话!”
韦若曦手中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在衣襟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放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让他们进来吧。”
“小姐!”春桃急得快哭了,“不能去啊!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要不……要不我们从后门逃吧?”
韦若曦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些惊慌失措的女子身上。“我若逃了,安济坊怎么办?她们怎么办?”她拍了拍春桃的手,声音平静,“放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话间,几个身着东宫卫率服饰的士兵已经走进了作坊。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腰间悬着把长刀,眼神凶狠,正是冯立麾下的队长张彪。他扫了一眼作坊里的织机和锦缎,嘴角撇出一抹不屑:“韦主事倒是好兴致,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摆弄这些针头线脑。”
韦若曦迎上去,不卑不亢:“张队正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何干?”张彪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齐王殿下在狱中招供,说他是被你屈打成招的!我家将军奉命,请韦主事去东宫问话,还请移步。”
“屈打成招?”韦若曦笑了,“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对堂堂齐王动刑?张队正这话,怕是说不过去吧。”
张彪脸色一沉:“休要狡辩!是你暗中跟踪齐王,伪造证据,勾结平阳公主构陷皇室!如今齐王殿下在狱中正受刑,你还有脸在此装无辜?”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韦若曦的胳膊。
“住手!”阿翠不知何时挡在了韦若曦面前,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梗着脖子,“韦主事是好人!她绝不会做那种事!你们不能抓她!”
其他几个女子也纷纷围上来,挡在韦若曦身前。她们或许不懂朝堂纷争,却知道是谁给了她们一口饭吃,是谁让她们的孩子能安稳睡在暖炕上。
张彪被一群女子拦住,顿时恼羞成怒,拔刀出鞘,刀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反了!都给我滚开!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
女子们吓得往后缩了缩,却没人真的躲开。韦若曦心中一暖,轻轻推开阿翠,对张彪道:“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个条件——让我把手头的事交代清楚。”
张彪盯着她看了半晌,大概是没想到她如此镇定,反倒有些意外。他收了刀,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别耍花样!”
韦若曦走到作坊角落的柜子前,打开锁,取出一本账簿。她将副手王嬷嬷叫过来,指着账簿上的记录,一一交代:“这是西市绸缎庄的订单,明日要交货,你记得让车把式仔细些,别弄皱了。库房里的粮食还够吃十日,后天让刘大叔去京兆府领下个月的赈粮,这是批文。还有,后院的药圃该除草了,让孩子们别去那边玩,免得被毒虫咬了……”
她交代得事无巨细,声音平静,仿佛只是要出门走亲戚,而不是被人押去东宫。王嬷嬷红着眼圈点头,泪水滴在账簿上,晕开了墨迹。
交代完琐事,韦若曦又走到春桃面前,从发髻上拔下那支桃木簪,塞到她手里:“去平阳府,把这个交给公主。就说我去去就回,让她不必担心。”这桃木簪是李秀宁送她的,簪头刻着个小小的“宁”字,是她们约定的信物,见簪如见人。
春桃攥着簪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小姐……”
韦若曦笑了笑,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她转身,对着张彪道,“走吧。”
走出安济坊时,阳光正好,刺得人眼睛发疼。坊门外围了不少百姓,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平日里受过安济坊的恩惠。他们看着被士兵押着的韦若曦,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
“韦主事怎么了?”“听说东宫的人说她构陷齐王!”“不可能!韦主事为我们做了多少好事,怎么会是那种人!”“定是东宫的人冤枉她!”
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有了愤怒的味道。几个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拦住张彪的去路:“你们凭什么抓韦主事?她是好人!”
张彪被围得水泄不通,顿时火冒三丈:“都给我让开!这是东宫的命令!谁敢阻拦,就是抗旨!”
“我们不信!”人群里有人喊道,“除非拿出证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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