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会一起冻死,饿死,或者在某一次屈辱中一同毁灭。
但至少,是在一起的。
风雪更大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将所有的肮脏、痛苦和不幸都掩盖。冬至一步一步,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他的身体滚烫,脚步虚浮,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但他没有停下,眼睛死死盯着记忆中那个方向。
破庙、街道、巷口……熟悉的景物在风雪中变得模糊而陌生。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缕力气即将耗尽,要永远倒在雪地里时,他看到了——
那条熟悉的后巷。积雪覆盖了平日的污秽,显得异样地洁净和死寂。
巷子深处,那个小小的、几乎被积雪掩埋的角落,一个同样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个用破席子勉强搭成的、摇摇欲坠的窝棚前。她面前放着一个破盆,里面似乎是一些积雪,她正徒劳地试图将雪捧起来,也许是想融化它来喝。
她的动作迟缓、僵硬,像一个提线木偶。
冬至停在巷口,风雪吹打着他,他却感觉不到寒冷了。他只是看着那个背影,那个比他记忆中更加佝偻、更加脆弱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娘……”
声音很轻,瞬间就被风雪吞没。
但那个背影,猛地僵住了。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害怕打破什么的小心翼翼,转过了头。
纷飞的大雪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但冬至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瞬间涌出的泪水,和她眼中那如同死灰复燃般的、巨大的、几乎要将她自身也焚毁的震惊与……确认。
没有言语。
林晚猛地站起身,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向他扑来,在雪地里跌跌撞撞。
冬至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靠近。
直到她冰冷粗糙、布满冻疮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力度,猛地抓住他同样冰冷、甚至更脏破的胳膊时,他才仿佛终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倒进了一个同样冰冷、却带着剧烈颤抖和无法言说力量的怀抱里。
风雪依旧在呼啸,肆虐着这座冰冷的城市。
但在那条被遗忘的后巷里,两个早已被命运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灵魂,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终于以一种最原始、最狼狈的方式,重新靠在了一起。
像两块即将冻僵的石头,在永恒的寒冬降临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碰撞出一点微弱的、无人知晓的……
暖意。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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