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我们去喝杯咖啡,你不忙回去。”
我不由自主地与她坐下来。
“你又瘦又黑,这个月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大家都以为你在天上仙境过着欢乐的日子,刚才我险些儿不能把你认出来。”雅芝说,“大雄,你是跟香雪海在一起,是不是,你说呀。”
我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
“大雄,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何必自苦?叮-一直在找你。”她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赵三会爱上这个女子,她的忍耐力与温情是无限的。
“叮-虚张声势,你不是不知道,她欲真要找你,你跑到天脚底,她也把你翻了出来,她只求下台,并不是真想逼你现身,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我清一清喉咙,隔很久,竟不知如何开口。
雅芝静静地等我。
我说:“我是与香雪海在一起。”
雅芝点点头,“你们秘密结婚了?”
我摇摇头,黯然说:“她患着不治之症。”
“嗯?”雅芝“霍”地站起来,她随即又坐下,“真的?”
“跟令堂一模一样的病,”我说出来痛快得多,“你明白吗?所以她能把周恩造医生介绍给你们。”
“哦,天。”雅芝耸然动容,十分怜惜地看住我,“大雄,我原谅你,我完全明白。”
“我没心情向叮-或是任何人解释。”我站起来,“请你们给我最后的安息。”
“她——”雅芝拉住我。
我转身说:“你记得她那白腻的肌肤吗?每一个男人都曾经为她的肤色而倾倒,现在渐渐开始焦黑,你记得她那头乌亮的黑发?现在开始脱落,但我要回去。雅芝,请不要说出去你见过我。”
“我不会。”雅芝苍白着脸。
我点头,“那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雅芝说:“大雄,我与赵三终于要结婚了。”
“结婚是最好的,”我说,“恭喜。”
“你不来喝喜酒?”
“改天,改天你们补请我,我们有这个交情,是不是?”
她任我去了。
回到周医生的别墅,大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把食物搁在厨房桌子上,觉得屋子比往日寂静。
“香?”我扬声,“香,你在什么地方?”
没有回音。
佣人呢?护士?保镖?司机?这里除我们以外,起码还住着六七个人,都哪里去了?
我略觉不安,奔出去查视,从楼上到楼下,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走光了。
人去楼空,我不相信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叫我出去买一趟东西,回来人人都已离开,竟把我留在这里?
在书房中,我看到香的保镖之一,坐在书桌面前抹一管猎枪,他慢条斯理,仔仔细细的拭抹,听见我的脚步声与喘气声,并役抬起头来。
我问:“香小姐呢?”
他谨慎地放下枪管,“香小姐要我同你说一声,关先生,她走了。”
我金星乱冒,“什么?”
“她与医生已经收拾好走了。”保镖的声音冷得如冰,“叫你不必找她,你找不到的。”
“为什么?”我抓紧那个保镖的外套领子,嘶声问道。
他瞪着我,“关先生,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总能有选择的自由罢。”
我撕心裂肺地叫,“但是她明明选了我,她明明已经选了我。”
保镖举起猎枪,向窗外瞄了一瞄,又放下。
“告诉我,她还说了什么。”我哀求,“说呀。”
“香小姐说,因为治疗的缘故,她会一天比一天丑,她不想有人看着她变成一具骷髅。”
我颓然倒在沙发上。
保镖取起猎枪,“保重,关先生。”他走了。
整间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无限寂寞地缩在沙发一角,越缩越小,我巴不得身体可以蜷缩得像一只犰狳,变成一只球,仿佛那样做,便可以解决我内心的痛苦。
我继而大声嚎叫起来,直至声线嘶哑。
我冲进厨房,将所有的酒取出,狂饮,醉至在地上打滚呕吐,心中不住响起保镖说的话,“一个人临死,总有选择的自由。”
她不想我看到她临死挣扎的怪象。她有她的理由。
一连三大,我没有吃过一粒米,我醒了又醉,醉了又醒,我浑身发臭,一时哭一时笑。我距离发疯只有一线之隔,我想我是濒临崩溃了。
让我在这所人迹不到的别墅烂死吧,谁在乎?活着有知有觉,给我无限苦楚,五脏像是有野兽在噬咬,死了无知无觉,乐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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