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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家（第2页）

话，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我两世为人都未曾见过的姑娘。她梳着一条乌黑油亮、几乎垂到腰际的麻花辫，脸庞白皙精致，像是画里的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布拉吉（连衣裙），是沉稳的黑色，脚上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长筒小牛皮靴，肩上还挎着一个别致的牛皮包。

这一切，在周围一片蓝灰的海洋里，显得如此耀眼，如此不同凡响。前世见过的所有明星，在她面前仿佛都黯然失色。

她的出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六十年代单调的视觉底色。布拉吉、皮靴、皮包，这些细节不仅彰显着美貌，更暗示着她极不普通的家庭背景和审美品味。

我一时看得呆住，忘了言语。

那姑娘柳眉一竖，地道的京片子像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砸过来：“嘿！哪儿来的登徒子？小流氓！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她的声音清脆泼辣，与身上那股书卷气的精致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我瞬间回神，脸颊烧得通红，不是生气，是窘迫。我连忙再次道歉：“同…同志，真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不是流氓。”

许是我涨红的脸和磕磕巴巴的解释显得足够狼狈真诚，她脸上的怒意消了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手中的土特产上停留了一瞬，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一甩辫子，像只骄傲的白天鹅，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咚咚直跳。那惊鸿一瞥的惊艳和被她训斥的尴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微妙而难忘的体验。这短暂的插曲，为我这次北京之行，添上了一抹截然不同的、鲜活而私密的色彩。

这意外的邂逅，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那枚石子却沉在了心底。她的形象、她的声音，成为一种鲜明的记忆烙印。

第二天，郭部长和我一起到北京站坐车回家。

鸣着汽笛的绿皮火车，载着归心似箭的我，哐当哐当地驶离了北京站。

车窗外的景象，从繁华的都市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一如我的心境，从波澜壮阔的历史舞台，回归到朴实温暖的烟火人间。

火车越靠近太原，我的心就跳得越快。离开时，我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农村考生；归来时，我身上已然承载了太多的变化和期待。我不知道，王波和张天利那两个小子，见到我和这些好东西，会是个什么光景？

终于，在傍晚时分，火车喷吐着浓重的白烟，缓缓停靠在太原站。

太原站到了....太原站到了.....太原站到了，火车站工作人员用喇叭呼叫了三遍

临别前，我将那包仔细包好的“牡丹牌”香烟塞给郭部长。

郭部长一愣，随即板起脸：“韩浩，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

我真诚地说：“部长，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您这些天来的照顾和提点。您要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他看着我固执举着的手，和眼里不容拒绝的诚意，最终无奈地笑了笑，接了过去，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路上小心，到了家，好好的！前途无量！”

这份简单的礼物，承载的是我最真挚的感激。被他最终接纳，并换来一句“前途无量”的祝福，让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一路上，我紧紧抱着我的行李——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便是那只油纸包好、香气诱人的烤鸭和其他零碎吃食。而比这些更重的，是内衣里那幅题词，以及脑海中那段无法与人言说的会见记忆。

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在星月当空时，看到了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

夜深了，整个村庄都沉睡在静谧里，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和空气中熟悉的柴火与泥土的气息。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但我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我放轻脚步，走到自家院门前。篱笆墙内，静悄悄的。但我似乎能听到鸡舍里，那些小家伙们细微的窸窣声，还有屋里隐约的鼾声。

我深吸一口家乡清凉甘冽的空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炕上，王波睡得四仰八叉，张天利倒是警醒，猛地坐起身，低喝一声：“谁？！”

“是我！浩子！我回来了！”我压低声音，却掩不住笑意。

“浩子？！”张天利一下子蹦下炕，踢醒了王波，“快起来！浩子回来了！”

王波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看到我，又看到我放在桌上的油纸包，鼻子抽动两下，瞬间清醒了：“我靠！啥玩意儿这么香？！烤鸭？！”

看着他们俩又惊又喜、围着烤鸭直流口水的样子，一路的风尘和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我笑着看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屋里顿时香气四溢。

“慢点慢点，天利，这是给你解馋的。王波，你这上海小囡，今天也尝尝咱北平的地道味儿！”

我们三人就着月光，挤在炕头，分享着那只肥美的烤鸭，听着我简略却足以让他们惊掉下巴的北京见闻（省略了香山一节）。

那一刻，世界很大，历史很重；但世界也很小，兄弟就在身边。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截然不同的一页。而新的故事，即将在我们三人这个小小的、没有父母却充满温情的家里，悄然开始。录取通知书，正在路上，那将是投向这个池塘的下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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