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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婆子心里算了一回，一副镯子二两沉已算不得小了。老安人须得两副镯子，髹髻上的头面倒是不用换新的，各处的样式大同小异，再配几根家常带的簪子，还能剩些儿给姐儿们一人一副轻些的金镯子。哥儿姐儿们头先在家便有金锁，不须重打，姐儿们又小，不须什么头面，也不过是些镯子坠子罢了，无论金银，都还有剩。等等！宋婆子提醒道：&ldo;安人，二姐儿、三姐儿还没扎耳眼儿呢。这耳坠子？&rdo;罗老安人道：&ldo;都多打些儿罢，天气再暖和些，就给她们都扎上。&rdo;宋婆子道：&ldo;金银够使了，依着我看，有剩的，也不必全打了，不如就手略买些珠子、宝石一类，小个儿的，也不贵，镶上去也好看。&rdo;&ldo;你看着办罢。叫那个孽障安置好了，换身儿衣裳见舅舅。哥儿姐儿们都打扮起来。&rdo;&ldo;是。&rdo;‐‐‐‐‐‐‐‐‐‐‐‐‐‐‐‐‐‐‐‐‐‐‐‐‐‐‐‐‐‐‐‐宋婆子估量着轻重急缓，先通知贺敬文等准备罗郎中回来。到了姐妹们住的小院儿的时候，里面正热闹。小院颇窄，姐妹仨住一块儿。丽芳是长姐，住正房，两个妹妹住两侧厢房。正房更大些，正中的明间儿就是姐妹们聚集玩耍之地。汀芳比瑶芳小不多少，却不如瑶芳能支持，回来之后便无精打采，洪姨娘忙将她领去洗脸换衣裳歇息了。贺瑶芳便与长姐一处说话，看丫环、乳母们放东西，冷不丁对贺丽芳道：&ldo;我看那家人家不大好相处。&rdo;贺丽芳也有此感，口里却嘲弄道：&ldo;你又知道了？&rdo;&ldo;她们都不会笑的。&rdo;&ldo;那你也少说，叫人听着了，不好。她们人又多，咱们虽不怕她，也不要生事。等爹考中了，咱们就要走了，不要平白得罪人。&rdo;贺瑶芳感动得都要哭了，大姐，你知道不要平白得罪人就行！我就怕你那嘴不饶人呐！贺丽芳初到京城，到底是新鲜，又说起南北之不同来，又说：&ldo;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rdo;宋婆子恰听到这一句，便接口道：&ldo;城北的老君观、城西的慈光寺，都是好地方，景儿也好，签儿也灵。&rdo;贺丽芳想起她是老安人的陪房，一面让她坐着说话，一面问她：&ldo;老舅爷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看着忒肃穆了，倒显得不大热情了。人那么多，都没几个能说话儿的。&rdo;宋婆子微笑道：&ldo;老舅爷家里人多，这个，拥挤些。房子就这么大，各人住的地方就小了，住的狭窄了，自然就要心情不好。&rdo;贺丽芳颇有感触地道：&ldo;是憋气。那也不能给客人脸子看呀，这必有古怪的。&rdo;贺瑶芳扯扯她衣角，贺丽芳又抿了嘴，暗恼自己嘴又快了。【最后一句不要说出来。】她妹妹一定是这个意思。贺瑶芳却听出了很多，人多，家里收入就这么些儿，日子自然紧巴。有句老话儿&ldo;穷煎饿吵&rdo;，说的就是这贫苦人家。罗家不算贫苦，却也不甚富裕，许多事情便由此而生。想到这里，不由便叹了一口气。宋婆子听了，笑问：&ldo;姐儿叹什么气呢？&rdo;贺瑶芳道：&ldo;好累呀。&rdo;宋婆子倾着身子道：&ldo;等见过了舅老爷，晚间便能好好歇歇啦。京里好玩的地方儿多着呢。&rdo;贺瑶芳含糊地答应了，忽地又灵光一闪：这罗家不好相处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若是住得舒服了，在京城里，又没了李家的骚扰，她爹就这么扎根考试，再考不上，再把自己气死了，怎么办？顶好住得近了，两家煎吵，逼得她爹不得不谋外放才好！【我怎么总指望着我爹遇人不淑啊？！】没有变的事罗郎中名焕，年轻时好个风雅，于仕途上并不太上心。待人到中年，才发现家里人口实在太多，多到无法维持体面的生活，才着急上火的往上钻营，终于做到了个郎中。欲待再进一步，又登天无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ldo;成名须趁早&rdo;，做官也是一样，你若不是做&ldo;隐士&rdo;、&ldo;名家&rdo;养望，就顶好早早踩进去，好趟一条路出来。二十岁的七品和四十岁的七品，看在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的，上峰也乐得去栽培那年轻的好托个孤什么的。眼见得到了要退下来的年纪，儿子们又不争气，罗焕再顾不得年轻时的风雅，整日里也是满头包。故而妹子回京里来，他与妻子争执了几场，妻子意志坚决，他也实在是没力气再与妻子吵闹。传闻部里要换新尚书，他且要四下打探钻营哩。万万没想到，才在部里得了个半准不准的消息，回家就听儿子说，姑太太家是被王侍郎府上的人送到鸡爪胡同里来的。晴天霹雳！罗焕自家养不起轿夫，如许多没钱又要些体面的穷京官一样，是雇的轿子，讲定了价，每月与他们多少钱，过来接送他。每天除开接送之外，轿夫往旁处揽活计，他自是不能拦的‐‐不耽误了他每日去部里与回家便是。这鸡爪胡同，倒有一大半儿的人家是这般省钱的。这日回了家，看妻子一脸尴尬地迎了来，还颇为殷勤地忙上忙下服侍他换下官袍穿上件酱色氅衣，又为他戴上东坡巾、拿来双阔口的布鞋换下了官靴。里里外外一收拾，还给他挂上个新荷包。罗焕才与妻子吵完，回来便受此礼遇，有些受宠若惊。待要问一句&ldo;夫人为何如此？&rdo;罗太太已经说：&ldo;妹妹回来了，已经安顿下了，我叫他们往外头订桌席面来，总要招待招待他们的。&rdo;罗焕道：&ldo;一桌哪里够？&rdo;罗太太道：&ldo;还要多少人么？小孩儿不用上桌儿，也就母子二人，又没有个外甥媳妇儿需得内里招待，一桌外头的酒席，尽够啦。&rdo;罗焕叹了一口气：&ldo;也好。&rdo;罗太太赶紧道：&ldo;那我去张罗了。&rdo;说罢，对立在一旁的儿子使了个眼色。罗大秀才险些被亲娘坑死：这是要我顶缸呀？没奈何，只得挨挨蹭蹭地上前，轻声道：&ldo;爹，姑妈是王侍郎家的人给送过来的。&rdo;彼时罗焕手里正托着个小小的紫砂壶，将将吸了一口茶。闻得此言，&ldo;噗&rdo;一声就喷了儿子一个满脸花：&ldo;你说什么？咳咳！&rdo;几个儿子一拥而上，捶背的、擦脸的、擦衣裳的，七嘴八舌，将今天的事儿说了出来。罗三秀才道：&ldo;爹，贺家表弟还递了帖子来。&rdo;说便取了来。罗焕脸都青了，连连跺脚道：&ldo;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请你们姑妈过来？&rdo;又骂妻子，&ldo;怪道躲得比兔子还快！&rdo;不一时，罗大秀才便请来了罗老安人并贺敬文。贺敬文看舅舅，还是颇有敬意的‐‐舅舅是进士。兄妹俩抱头痛哭一回，各各收泪分宾主坐下。罗焕问道：&ldo;一路可还顺利？&rdo;罗老安人道：&ldo;还算顺当，你外甥也北上过几回，路倒是都认得的。&rdo;罗焕道：&ldo;那便好。你怎地突然要上京来了？信里也说不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rdo;几十年了都不回来，突然说要陪儿子来考试？你逗我？罗老安人便将如何亲家不良，柳推官又为恶之事说了。罗焕拍案道：&ldo;世上竟有这般恶人？！你且在京中住下，待外甥考中进士之后，看谁还敢欺辱于你！‐‐则南边儿的家业，你怎么处置的？&rdo;罗老安人道：&ldo;着几个家人看着收租罢了。&rdo;罗焕又问在京之生计，罗老安人道：&ldo;往年家里太爷在京中做官，有远房亲戚来投靠，他们在京中安了家，一应产业都有人看顾，一家子嚼用总还是有的。&rdo;罗焕松了一口气。若是妹妹外甥落难而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扶的。可自家也过得紧巴巴，再腾不出更多的手来了。今见妹妹一却能够自理，他也好放心：&ldo;不说这些啦，用饭、用饭！你离家几十年，也不知道还吃不吃得惯家乡菜？&rdo;指贺敬文道：&ldo;他便吃不很惯，连喝的汤水也与人口味不同。&rdo;一面开了席，酒过三巡，罗焕才问起王侍郎的事儿：&ldo;听说今天是侍郎府的人送你们过来的？外甥大考在即，认识些贵人是好事，却不好牵涉太深，免得一朝高中，有人说闲话儿。&rdo;罗老安人本已微醺，觉得亲哥哥可比嫂子体贴多了，待罗焕提起她儿子，她马上清醒了过来：&ldo;哥哥说的是。他父亲死得早，也没个指点的人，全靠哥哥给他说说啦。&rdo;罗焕便细问王侍郎之事，听说了谢秀才如何如何。抚掌道：&ldo;原来如此！&rdo;罗太太一直不敢吭气儿，此时凑来问：&ldo;怎么？&rdo;罗焕道：&ldo;你往常不也常见的？便是妹妹，小时候儿在京里，也不是没遇到过‐‐大概是忘了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王夫人之福荫竟不能惠及亲生女儿，可悲可叹。谁叫她生的那位大姑奶奶，生得太早，王侍郎彼时还没发迹呢？自然嫁不着高门了。王侍郎后来纳的几个妾，生的女儿倒是嫁得如意，不止结姻进士之家，最小的那一个，前年还叫王侍郎抢了个青年才俊做女婿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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