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徐思婉平静地落座,美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所以我今日才特意来找你。若是可以,我想借着明天的日子劝陛下开恩,让你们母子见上一面。”
锦宝林神情一颤:“真的?”
她容貌娟丽,虽说不上绝美,但本也是好看的。前些日子她落水、长跪,身子饱受摧残,加上孩子生下来就被抱走,她无心好生将养,才被折磨得形容枯槁。
如今她宽了些心,肯好好安养身子了,徐思婉又长从小厨房提些膳来为她补身,她整个人便显得滋润了许多,一双明眸也再度动人了起来。
徐思婉迎着她眸中的动容一笑:“是。只不过陛下能否松口我也不知,再者……”她语中一顿,口吻变得愈发悠长,“宝林,你害过我,如今我肯帮你是我大度,你总不能还将我蒙在鼓里。”
锦宝林神色微微泛白:“婉仪娘子想知道什么?”
徐思婉轻哂,垂眸淡然抿了口茶:“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玉妃手里,我要知道。”
“我……”锦宝林贝齿紧咬,却摇头,“我不能说。”
“便是再也见不到孩子,也不能说么?”徐思婉侧首,玩味地睇着她,“其实你只私下告诉我,我别无证据,最多只能心里有数,做不了别的。况且,把柄捏在旁人手里总是难受的吧?你告诉我,万一我能帮你除掉玉妃,你日后便能高枕无忧。”
她的话音抑扬顿挫,在午后的宁静里,沾染了一股蛊惑人心的妖异。锦宝林不由神色松动,垂眸挣扎起来,徐思婉并不催,只衔着笑继续饮茶。
“你们快来!”屋外,花晨含着满面笑容,将几个当值的宫人都招呼去了后院,给他们分赏钱。
倩婉仪每每前来,都是这样的。最初的时候,这些小宫人还怕出错,总要留个人在房里候命。后来次数多了,他们就放心下来,知道这个时候不会唤人进去,就算需要换茶上点心也自有倩婉仪跟前的大宫女去侍奉,大家就都安了心,乐得躲一时的懒。
反正,锦宝林也不是什么好主子。若不是命数实在不由自己做主,谁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受她的磋磨。
“银子还是一人两钱,宁儿拿去给分一分,记得把账记清楚。”花晨边说边递出一只鼓囊囊的荷包,顿时引得围在四周围的宫人们都一阵欢笑。
接着,花晨又接过月夕手里的托盘,托盘中是肉脯,用油纸包成了一个个小份。
锦宝林自失宠之后,自己都备受尚食局挤兑,要靠着徐思婉的接济才能吃上一口像样的饭菜。宫人们的处境便更惨,常日见不到多少荤腥。
但这肉脯烤得香气四溢,即便被纸包着都能闻见。众人顿时都亮了眼睛,离得最近的几个立时就要伸手,被花晨一巴掌将手拍开,嗔笑道:“抢什么,也是一人一份的。”说罢就招手唤那掌事宦官,“郑青,你来给分上一分。”
“哎!”郑青一应,将托盘端走,一人一包地发下去。
不过多时,宁儿也将银两分好了,也记了账,一一给宫人们分发下去。后院里一下子填满了愉快的气息,宫人们各自找地方落座,拆开纸包吃着肉脯说笑。
花晨径自折回前院等着吩咐,月夕留在后院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宁儿见状走到月夕身边,与她一同坐在廊下,打开自己那包肉脯,乖巧道:“姐姐吃些?”
“我不吃啦。”月夕一哂,“这肉脯最后是我去切的,边切边吃了许多,腻得慌。”
宁儿闻言笑了声,便自己吃了起来。肉脯烤制时添了蜂蜜,吃起来甜津津的。
宁儿仔细品着味道,不由慨叹:“婉仪娘子待人真好。”说着忍不住打量月夕,“姐姐是如何被拨到娘子身边的呀?”
“我啊。”月夕笑一声,“我不是尚仪局拨过去的,是从徐府跟进来的。刚到她身边的时候,我们都才几岁。”
“……真好。”宁儿心生羡慕,月夕看看她,摸摸她的额头:“别总想这些了,你也不会一直受苦的。这不,锦宝林近来待人也好一些了吗?”
“是……”宁儿苦笑。心里只在想,锦宝林的“待人好一些了”,其实也比倩婉仪差得远了。
月夕则在想,这满院宫人的苦命,都快到头了,就要到头了。
房中,锦宝林踌躇再三,终是松了口,原原本本地告诉徐思婉:“臣妾的父亲……是芜南县令,去年猪油蒙了心,贪了……贪了许多钱粮,被玉妃知晓了。臣妾若是不进宫,这事或许便也无妨,可臣妾进了宫、还有了身孕,这就成了玉妃手中的话柄,她说她要这孩子、还说要害婉仪娘子,臣妾若稍有不愿,她就扬言要将此事禀奏陛下,臣妾……臣妾不能拿我爹的性命去博。”
徐思婉闻言心弦一紧,暗想一地县令原也不是什么高官,若玉妃连这样的小事都能盯住,便已称得上手眼通天。
但她未动声色,只随意地一笑:“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计较——若论起来,这县令一职实在算不得什么高官,经年累月的连京城都未必能来几回,怎的就让玉妃抓着把柄了?”
“婉仪娘子怕是不知,芜南……在大魏西侧边关。”锦宝林低下头。
徐思婉呼吸微滞:“难不成是与若莫尔接壤的地方?”
锦宝林似有愧色,轻轻点头:“正是……为着若莫尔的事,鸿胪寺与那边来往密切。这事就、就正好撞在了玉妃的两位本家堂兄手里。她与臣妾说起的时候,臣妾吓坏了……”
徐思婉不再看她,直视前方,淡泊地吁出一口气:“边关重镇所备钱粮,指不准哪一日就会成为将士们的口粮。你父亲连这都敢贪,真是为了钱连九族的性命都不要了。”
锦宝林霍然跪地:“婉仪娘子!玉妃娘娘已拿住臣妾阖家的命脉,娘子可不能让她知晓臣妾将这事告知了娘子!”
“慌什么?”徐思婉轻笑,稳坐不动,“这样大的事情敢知而不禀,玉妃自己胆子也够大的。你这是身在局中被她框住了,若仔细想想便知,此等大事被她攥在手里瞒了这么久,若日后捅去陛下那里,她如何解释先前的隐瞒?她自己身上也不干净。”
锦宝林慌张摇头:“不……她自可说从前是为了臣妾的身孕、如今是为着皇次子的颜面……”说着她膝行上前,苦苦哀求,“求娘子务必帮臣妾瞒着……”
“知道了。”徐思婉目露厌烦,随手一扶她,“我只为自己心里有数,当然不会让她知道,你起来。”
锦宝林得了这句允诺才终于敢起身,拭了拭泪,又怯生生问:“婉仪娘子已知原委,那臣妾的事……”
“我会为你陈情的。”徐思婉颔首,沉吟一会儿,目光又转到她面上,“但你也要知道,所谓‘见面三分情’……那是先要‘见面’才有‘三分情’。如今陛下长久不见你,心里又只记着你从前的不是,仅凭我一张嘴想求他宽宥,只怕也非易事。不如……我们都先不提皇次子,你给陛下写一封信,由我来转交陛下,再力劝陛下前来看你。”
“等他来了,你也稳住心思,莫要太过心急。先惹得他怜爱,再顺水推舟地提起想见一见皇次子,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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