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这样……”许是窗外忽然一阵风吹入,慈安不由轻轻抚了抚自己肩膀。
“不知……妹妹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可是怎样也无法听清他说些什么……”
“你梦见他……他看上去可好……”
问起这句,慈安原本之前有些苍白脸似乎微微红了红。慈禧朝她望了眼,道:“入殓时模样,但望着黑瘦……”
“……是么,也不知他一人下头过得怎样,却又怎从来不想着托梦给我……”说着话,眼圈不由一红。见状慈禧安抚道:“想来是怨妹妹没有将姐姐照顾好,故而才如此气恼地托梦寻来,亦知姐姐向来胆儿小,总是不舍得惊到了姐姐,所以才不肯托梦相见……”
“是么。”慈安若有所思地笑笑。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很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望向慈禧道:“前些天载淳来见过我了。他说他同皇后分开至今已有数月未曾见面,你可知是为何么。”
“知晓。因皇后年少,不娴宫中礼节,妹妹恐皇帝沉溺于其宫中,妨了政务,因而限了他俩会面日子。”
“这一限,恐也太久了吧。”
“况且皇帝总是痴迷于皇后一人,将宫里其他妃嫔置于何地,总不能这样偏心眼儿才是,姐姐说,可是这样?”
慈安微微一怔,半晌,讷讷道:“但男女之事,总是强求不来,既然皇儿这样倍受相思之苦,你为娘怎就忍心这样继续看着。”
“自古红颜祸国,姐姐难道希望见到皇帝终日耽于美色,而误了国家大事么,眼瞅着现内忧外患,他还总是惦记着一点小女儿家儿女情深,这样状况看眼里,才真真是急妹妹我心里啊……”
一番话,说慈安几乎无法反驳,只呆呆榻上坐了阵,随后咬了咬唇,脱口道:“但皇上大婚至今,尚无诞下一男半女,你纵使不顾其它,莫非是连祖宗江山社稷传承接代都置之不顾了?”
慈安仁厚人,几乎从未慈禧面前说过任何狠话,因而此话一出口,慈禧面色立即变了变,忽地站起身她面前跪下了,泣声道:“姐姐息怒,妹妹知错了,如此不顾皇儿喜怒总是身为母亲错。但请姐姐也勿以祖宗江山社稷传承来斥责妹子,妹子自是一片忠心全为了先帝爷,为了姐姐,为了老祖宗所打下这一片江山,怎敢有半点懈怠,若被姐姐如此看待,不如趁早赏了妹子一根白绫,让妹子随先帝爷一块儿去吧……”
话音未落,已是唬得慈安脸色一片煞白,当即将慈禧嘴用手掩住了,放缓了声道:“我自是知道妹妹一片苦心,只是见妹妹如此严苛对待那一双夫妻,有些不忍,故而来此随后一说。妹妹能听则罢,不理会姐姐自也是能理解,总都是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咱皇帝。”
说着,两姐妹搂一起哭成一团,只慈安无法望见慈禧她肩上哭泣时那双眼。
那双眼一动不动朝着她身后某处望着,带着一道淡淡煞气,仿佛整个儿变了个人似。
慈安自是无法望见。
却被一个人望得清清楚楚。
那便是朱珠。
她原是坐得久了,便想花园里头散散心,刚好见慈禧寝宫内窗斜敞着,又里头传着一片哭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有些好奇地过去看了看,一眼望见里头那道安置床边镜子,里头清清楚楚折射出慈禧那张脸,脸上神情叫朱珠几乎如被冰水浇灌般冻了冻。
所幸慈禧只顾着面前慈安,并未留意到朱珠窥望。当即她立即转身匆匆逃离,此后,那双眼便如梦魇般她眼前晃动着,好一阵都无法从朱珠脑中挥散开去。
之后总算挨到天亮,慈禧碧落赶到后服了他亲手调制药,又经他额上一番按摩,终于静静睡去。于是众人也因此得以从储秀宫中各自离去。
多是回住处歇息去了,但朱珠许是宫里打了阵盹,又总被慈禧那双眼神给困扰着,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困倦,便吃过点心后一个人沿着钦安殿外花园慢慢走着,一边看着沿途风景。如此一番闲晃,倒也让情绪又慢慢地好了起来,晌午阳光透过密集树叶照脸上一阵阵发暖,煞是惬意,又寻着小时候常玩耍地方一路往东,正见到前面一片院子里月季开得极为茂盛,边上刚巧没人看管着,便巴巴地跑了过去,想摘几朵特别大摆自己房里,顺便也往慈禧那屋献上一些去,但刚进月洞门,没想却忽见一道人影花架边孤零零坐着。
当即吃了一惊,想怎么突然间冒个人影出来,别是青天白日又见了什么不干净东西,正转身想要赶紧离开,便听那人道:“你是斯祁大人女儿朱珠么?”
话音清脆如黄莺,引得朱珠重回过了头,这回看清了,原是个如黄莺般娇俏女人。一身月白色袄子,头发简单挽了个髻,缀着羊脂玉坠子,却不知是个什么身份。当下迟疑了阵,回过神施了个礼道:“确是斯祁朱珠。不知……”
“宝音,阿鲁特宝音。”
朱珠啊了声慌忙跪倒:“原来是皇后娘娘,朱珠有眼不识,望娘娘恕罪。”
“起来吧。”一边示意朱珠起身,阿鲁特氏一边将手里书放到一旁,对朱珠脸仔细瞧着,随后笑道:“早就听说宫里来了个整日戴着面具姑娘,今日一见,确是有趣。你怎会一直戴着它,总不能一辈子不脱?”
见皇后说话极平易近人,朱珠略松弛了些,站起身将脸上面具扶了扶正,道:“倒也不用一辈子不脱,当年算命先生说,只需成了亲,由夫婿亲手摘除了,此后便不用再戴着了。但此前,一旦被旁人摘下,便会有祸事。”
“怎样祸事?”
朱珠把头微微一垂,没有做声。
见状阿鲁特氏没再追问,只又笑了笑,道:“婚后由夫君亲手摘除,听着倒仿佛是书里头写那些故事段子一般,有意思。”
“娘娘很爱看书么?”
“闲时无事,便也只能靠着看书打发时间了。”
“娘娘也看石头记么?”一眼瞥见她搁椅上书名,朱珠问。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轻笑起来。笑罢,阿鲁特氏摘下腕上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她道:“也是缘分,虽是头一回见面,便好似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一般,这便赠了你。”
“谢娘娘赏赐。”朱珠忙再跪地叩谢,一边伸手接过,轻轻戴到自己腕上。见阿鲁特氏将书从旁又拿了起来,以为她是要专心看文,正想告退,岂料她站起身牵起了朱珠手道:“已是晌午,不如我宫里用了点心再走可好,我也有个伴儿可一同聊聊。”
如此邀请,朱珠倒真是难以拒绝,又想太后老佛爷此时必然要酣睡至午后,便点头应允了,跟随这年轻皇后身后,一路踏进了承乾宫门。
宫内却是一派冷冷清清样儿,倒叫朱珠有些吃惊。
她从未想过一名年轻皇后寝宫会是这样冷清,虽布置着精致家什,垂挂着江南进贡绸缎帷幔,却自踏进门槛那刻便透出股森森寒气,同之前阳光下花苑几乎换了两个季节一般,不由令朱珠微微缩了下肩膀。见状,阿鲁特氏笑了笑道:“十分清冷,是么?”
朱珠不敢随便回答,便沉下了头。
“我这边,管随意说说便是,我本也觉得清冷,所以整日外头站着,好歹太阳总是常能见到。”
“娘娘书真多。”朱珠望着房内紫檀木架那一卷卷书转了话头道。
“都是皇上赏。这些天他来不了,好歹有这些书陪着。”
边说边将朱珠带进了内室,让她里间凳子上坐了,又把守门边侍女全都遣退出去,亲手端了盘点心到朱珠身边,道:“听说你是来宫里伺候老佛爷,是么?”
朱珠本已桌边坐下,见状忙站起身,应:“回娘娘,朱珠便是来伺候老佛爷。”
“你且坐。”她朝朱珠肩上按了按,朱珠不得不再坐下。“那可有见到过万岁爷?”
听她这么一问,便知她为何要将自己引入内室,又遣退了众人。于是掂量了下,点点头:“回娘娘,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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