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秦雨缨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茬。
顿了顿,道出埋藏心中已久的那个疑团:“我一直以为天君乃天界之主,而你是冥界之王,二者并无差别,怎么你的法力竟远不及他?”
阎罗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界与冥界的区别。”
“天庭中是仙人,地府中是鬼怪,二者怎可混为一谈?”秦雨缨依旧坚持己见。
“你是说,我应当足以与天君匹敌才是?”阎罗问。
秦雨缨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又摇起了头:“我只是觉得,阎君不该是所谓的仙人……”
阎罗又是一笑:“这么说,我该是个魔头?”
他已记不清上次与她这般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难得平平静静,难得没有争吵。
追逐了如此之久,想要的无非是这份平静安宁,他忽觉自己先前所走的那些路,或许都是错,一错再错,再难回头。
或许也只有法力尽失,人之将死,才能其言也善。
如此一想,似乎也不悔此生。
“你不是个魔头,”秦雨缨瞧出了他眸中那些微妙的情绪,不免正色,“我与你之间的旧账还未算清,你休想一走了之。”
“你是在挽留我?”阎罗定定看着她。
秦雨缨也看着他,眼底并无半点杂念:“只是想救你一命而已,谈不上什么挽留。”
那双清澈的眸子,令阎罗心生向往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
到底还是不敌那陆泓琛,时至如今,她心里依旧只装着他一人……
不过到底看开了些,竟不再觉得那般沉痛不堪。
“听说城郊有个阎罗殿,我从未去过,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你叫下人备辆马车,拉我这个老叟去看看那庙宇。”阎罗道。
“你这样子,离老叟还远得很。”秦雨缨反唇相讥。
说着,依言吩咐小厮备了马车。
毕竟相识多年,见这厮了却遗愿一般说着,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却仅次于相识一场的朋友而已,不似得知陆泓琛寿命将近时那般痛彻心扉。
说到底,这世间最难见到的便是公平。
尤其感情之事,最是不公允。
好比那唐咏诗,恋慕阎罗多年,却始终只是他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
又好比阎罗,她对他有过痛恨,有过恼火,也有过感激,可从来未曾将他认认真真放于心底。
有朝一日若能见到传闻中的月老,她定要问一问,所谓的红线,究竟是随心所欲而牵,还是冥冥之中早已命定……
来到城郊时,正是日落黄昏。
落日余晖,映出漫天彩霞,那略显破落的小庙,竟多出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色泽。
冬日早已过了,荒草丛里不知何时开出许多鹅黄小花。
风过,隐约有淡淡甜香。
一只蝴蝶飞过,落在花上。
阎罗看得淡淡一笑,笑中似有一声叹息:“你说,这世间之事如果能定格在短暂一瞬,是否也能称得上是永久?”
她轻轻摇头:“这世间,毕竟没有那么多如果。”
拨开荒草,二人来到阎罗殿。
殿中泥像有些残破,依稀可辨认出深邃的五官。
阎罗仔细看了半晌:“这泥像,还真是与我一点也不相像。”
“你若不喜,可叫匠人照你的模样重塑一尊。”秦雨缨道。
随口的一句提议,不想阎罗却点头答应下来:“如此也好,都说神仙能显灵于金像、泥像之中,或许我一命归西之后,这泥像能留住我的一丝魂魄。”
秦雨缨很是听不得这一命归西四个字:“你一命归西,叫那牛头马面、地府判官如何行事?是依照你生平所做的错事,将你扔进十八层地狱,还是让你官复原职,依旧留在阎罗殿里当阎王?”
“应当是扔进十八层地狱。”阎罗想了想道。
秦雨缨很想白他一眼,心里却莫名有点沉甸甸的:“那你这神仙,一生也过得太凄苦。”
阎罗很是赞同:“所以,才会有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说着,弯身拿起那陈旧无比的蒲团,拍了拍尘土,兀自坐下了。
“你打算在这里修炼?”秦雨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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