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出去,钥匙圈在食指上看似轻快地打绕。卫来心头浮起一丝歉疚,但很快消散:他和麋鹿,麋鹿和沙特人,本质上讲,都是生意。他进了小会客厅,从那个年轻白袍手里接过500欧面值的大钞,好心给建议:&ldo;我们一般不用这么大面值的,餐馆和超市都拒收。&rdo;年轻白袍茫然,500欧,换算成阿联酋货币也只是2000多迪拉姆,他并不觉得这面值来的大。卫来不多解释,大钞折起了塞进兜里,离开时,带上小会客厅的门。隔着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车道上,麋鹿的那辆破旧大众已经驶入待发,这个晚上过的还算充实,至少,欠埃琳的酒账可以还上……身后有人叫他:&ldo;卫先生。&rdo;卫来站住。倒不是因为叫他的是岑今,而是因为,他真的太久没听过纯正的中文了。她声音里有江南水软、江北铁硬,是麋鹿的鹦鹉学舌比不了的,卫来想听她多说几句。他转身。岑今在不远处站定,整个人是一副明度很高的黑白照,黑的是头发、眉眼、长礼服,白的是肩颈、手臂。周遭种种,不扰画幅,唇红和锁骨那粒朱砂,是有人拿手指蘸了朱红,给照片上的色。卫来问:&ldo;有事?&rdo;&ldo;卫先生讲话很直接,给人印象很深。&rdo;所以呢?&ldo;希望不是太突兀,想问一下,卫先生对我的印象怎么样?&rdo;印象?还真挺难说的,这一晚的所有都是关于她的,好的,不好的,台前的,幕后的,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卫来不想多生枝节,敷衍客套:&ldo;岑小姐很优秀……援非的经历很让人佩服,很有勇气……也很期待有机会合作……&rdo;岑今打断他。&ldo;卫先生,我比较想听实话‐‐你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没人会把你怎么样。&rdo;卫来摸不透她用意。不过也没所谓,她都不介意,他索性实话实说:&ldo;印象……挺不怎么样的。&rdo;岑今微笑:&ldo;我猜也是。&rdo;她向他颌首致意,然后转身离去。还以为她跋扈难缠,句句带刺,如今礼数这么周到,让人莫名其妙。坐进车子的时候,麋鹿抱怨:&ldo;这么慢!&rdo;卫来掏出那张大钞,展开,在麋鹿眼前抖罗了两下,如果钱能生光,此刻一定光芒万丈。麋鹿没抱怨了,道旁林木森森,他开始自说自话:&ldo;其实向我预约你的客户不少,你如果想接,随时有单。但我觉得可以再等一等,挑一挑。卫,沙特人是不是彻底……没希望了?&rdo;心尤未死,还挂念着颤颤金桥。&ldo;但凡本着做事和负责的态度,都不会选我。&rdo;麋鹿&ldo;哦&rdo;了一声,语中浓浓惆怅。&ldo;不过,也不一定。&rdo;什么?神来之笔,意料之外,麋鹿大惊失色,车身在路面打了个趔趄后,紧急靠边。无可挽回的事,怎么突然就&ldo;不一定&rdo;了?麋鹿心头残存的希望像半融的糖丝被拼命拔高、抻细、拉长,眼睛成了死灰里被春风吹着又复燃的两点亮。卫来说了岑今找他的事。麋鹿欣慰之余,大感兴奋:&ldo;为什么?我一直在楼下,我向你保证,其它面试的人都是领了钱就走的,岑小姐没有下来送过……卫,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我就知道!看到她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会合得来!&rdo;卫来笑:&ldo;她如果十七岁,你说这话,我勉强会信。&rdo;岑今是那样的背景,有一双看惯血和死亡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和白袍争利,彬彬有礼地说话,笔下生长刀子一样的文章,不久之前,还收到了一只风干的人手。她可不像是会演绎一见钟情式童话故事的女人。说好了要到埃琳的酒吧喝两杯的,把卫来送到公寓,麋鹿忽然变成了住家男人好好先生,说:&ldo;不能太晚回去,我们伊芙会担心的。&rdo;特么的已经半夜了好不好?酒吧人不多,进入了后半夜的死气沉沉,一根烟一杯酒就可以捱到天明,卫来懒得上楼,跟埃琳打了招呼,熟门熟路躺倒在角落的长条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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