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将香插进香炉里,退后一步,抬头看那幅画像。
画中少年那猩红的大氅,在满屋子落雪般白练的衬托下,越发红得似欲滴血。
青柳没好意思盯着他的脸看,只匆匆瞥上一眼,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却映在脑中。
她忍不住再一次叹息,这样的人,竟英年早逝了。
她又退后一步,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大公子,只望你看着太太的一片苦心上,若有所感知,便回来看看她。
拜完她便退到床边,一身孝衣,坐到天明。
因是冬日,村子里的鸡叫过好几遍,天还是昏昏沉沉的。
青柳一直留心各处的动静,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停在门边,想了想,轻声道:&ldo;是谁在外面?&rdo;
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ldo;大奶奶起了吗?&rdo;
青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在称呼自己,忙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摆,快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衣着干净整洁,见了青柳熟练一福身,笑道:&ldo;厨房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大奶奶既然起了,我去提来给您洗漱。&rdo;
青柳听她的称呼便觉得别扭,可不清楚家中是什么规矩,不敢贸然让她改口,只得福了福身,道:&ldo;劳烦嫂子跑一趟。&rdo;
那妇人笑呵呵地去了,青柳回到房中,残烛已经快要燃尽,烛泪流了一桌。
她坐到梳妆镜前,动手给自己梳了个妇人髻,髻上簪一朵白玉兰银簪,这是当初林家送去的聘礼之一。除了聘礼全部让她带走,昨晚出门前,她娘还封了几个红封让她带着,以备敬茶时小辈向她行礼之用。只是她心里没底,她这样的情况,今天需要敬茶吗?
那妇人很快回来,除了一桶热水,另一只手上还挎着脸盆布巾等物。
青柳忙上前接过。
那妇人笑道:&ldo;方才经过正院看了一眼,老爷太太屋里灯已经点上了,想来他们也盼着喝大奶奶的新媳妇茶呢。&rdo;
青柳一听,便加快了洗漱的动作,收拾完后又换了一套素净的新衣,给林家大郎的牌位上了香,才跟着那妇人出门。
沿途经过几条回廊,都安安静静的,成亲前那两次来林家,她就发现了,林家宅子虽大,人却少。
眼下她知道的院子就有四个,分别是前院、正院和东西两院。
前院不住人,是平日会客摆宴的地方,往后转过一个月亮门,是林老爷和薛氏起居的正院,正院后头两侧,则是东西两院。林家二郎以及妻儿在西院,东院就是她昨晚待的院子,从前住着林家大郎。
一路沿着回廊走,快到正院时才看见几个人影,那妇人把青柳带到这里,便准备退下了。
青柳忙道:&ldo;多谢嫂子,不知嫂子如何称呼?&rdo;
那妇人道:&ldo;我夫家姓许,大奶奶随意称呼一声就行。&rdo;
青柳便道:&ldo;许嫂子慢走。&rdo;
正院里又出来一个妇人,将青柳领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林家众人都在正院堂屋里坐着。
青柳一进屋,薛氏便冲她招手,&ldo;青柳快来。&rdo;
等青柳快步走过来,旁边一个妇人道:&ldo;太太,该先让大奶奶敬茶才是。&rdo;
薛氏道:&ldo;也是。&rdo;
立刻有人在地上摆了蒲团,青柳跪上去,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杯,送到林老爷面前,略有几分局促道:&ldo;爹,请喝茶。&rdo;
林老爷看着四十几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健朗,神情肃穆,不苟言笑,与李大山完全不同,青柳第一次见他时,心里就有些敬畏。
眼下他接过青柳呈来的茶,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青柳,&ldo;起来吧。&rdo;
青柳心里松了口气,忙双手接过,&ldo;谢谢爹。&rdo;
等到给薛氏敬茶时,她便觉得轻松许多,面上也带了点拘谨的笑,&ldo;娘,请喝茶。&rdo;
薛氏笑着把她扶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透绿的翡翠镯子,套在她手腕上,道:&ldo;这镯子是我当年出阁时,你们外祖母给我的,共有两只,另一个给了二郎媳妇,这只你收着。&rdo;
青柳忙道:&ldo;谢谢娘。&rdo;
薛氏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下首几个人道:&ldo;二郎、锦娘,快来见过你们大嫂。&rdo;
林鸿和瑾娘便站起来,一个作揖,一个福身,口里称:&ldo;见过大嫂。&rdo;
青柳忙将他二人扶起来,锦娘又把她身后的儿子推出来,&ldo;瑞哥儿,快像你大娘请安。&rdo;
林瑞方才三岁,长得虎头虎脑,正是圆润可爱的时候,听他娘这么说,便扑通一声跪下去,奶声奶气道:&ldo;大娘安好。&rdo;
青柳赶紧把他扶起来,掏出一个红封递过去。
这次不用他娘教,林瑞仰头看着青柳,眯着圆眼笑嘻嘻道:&ldo;谢谢大娘!&rdo;
青柳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笑道:&ldo;不用谢,瑞哥儿真棒。&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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