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低头片刻,突然说:&ldo;大哥,我想见钦差大人!&rdo;
看守说:&ldo;都快天亮了,我们老爷这几日都没睡个囫囵觉。&rdo;
姑娘苦苦哀求,看守听得陈廷敬还在抚琴,只好答应了。过去报与陈廷敬,把姑娘带了去。谁知姑娘到了陈廷敬跟前,扑通就跪下了,哭喊道:&ldo;钦差大人,求您救救我爹吧!&rdo;
陈廷敬甚是吃惊:&ldo;姑娘起来,有话好好说!你爹怎么了?&rdo;
姑娘仍是跪着,细细说了由来。原来这姑娘姓杨,小名唤作珍儿,德州陵县杨家庄人氏,她家在当地算是有名的大户。陵县这几年大灾,多数百姓饭都没吃的,县衙却要按人头收取捐粮。珍儿爹爹乐善好施,开了粥厂赈济乡亲,只是不肯上交捐粮。县衙的钱粮师爷领着几个人到了杨家庄,逼着珍儿家交捐粮。珍儿爹只说以赈抵捐,死不肯交。师爷没好话说,气势汹汹地就要拿人。村里人都是受过杨家恩的,呼啦一声围过百十人,把那师爷打了。这下可把天捅了个窟窿,师爷回到县衙,只说杨家庄闹匪祸了。第二日,师爷领着百多号人,刀刀枪枪地涌进了杨家庄。
珍儿哭诉着:&ldo;衙门里的人把我家洗劫一空,抓走了我爹,说是要以匪首论斩。早几日,我听说朝廷派了钦差下来,就女扮男装,想拦轿告状。可我看到大人您甘愿被下面人糊弄,就灰心了。我一直跟随着大人,想看个究竟。后来我越看越气愤,心想连皇上派下来的钦差都是如此,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小女子这就莽撞起来了。钦差大人,您治我的罪吧!&rdo;
&ldo;真是无法无天了!&rdo;陈廷敬十分气愤。珍儿吓着了,抬眼望着陈廷敬。
大顺忙说:&ldo;姑娘,老爷不是生你的气。&rdo;
陈廷敬知道姑娘听错话了,便说:&ldo;珍儿姑娘,我不怪你,我是说那些衙门里的人。你放心,我会救你爹的。对了,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吗?&rdo;
珍儿说:&ldo;我也不知道。&rdo;
陈廷敬也觉着糊涂:&ldo;这就怪了。衙门里有人认识你吗?&rdo;
珍儿说:&ldo;他们不可能认识我。&rdo;
陈廷敬说:&ldo;不管怎样,你要小心。事情了结之前,你得时刻同我们的人在一起。&rdo;
珍儿叩头不止,声声言谢。陈廷敬叫人领了珍儿下去,好生看护,自己再同大顺、马明细细商量。
二十五
第二日,陈廷敬约了富伦同游趵突泉,两人都是常服装扮。大顺、孔尚达和陈廷敬的几个亲随跟在后面。
富伦说:&ldo;钦差大人,不是您来,我还真难得如此清闲。&rdo;
陈廷敬点头说:&ldo;官场上的人哪,清闲不清闲,就看头上是否顶着官帽。今日如果依着您,我俩官服出游,就算是把趵突泉游人全部清走,也是清闲不了的!&rdo;
富伦点头不止:&ldo;钦差大人高论,高论!我在山东可是一日不得清闲,也就一日都没脱过官服哪!&rdo;
陈廷敬笑道:&ldo;朝廷就需要您这样勤勤恳恳的好官啊!&rdo;
富伦不无感慨的样子:&ldo;我来山东赴任前面辞皇上,皇上对我耳提面命,谆谆教诲,我时刻不敢忘记啊!&rdo;
陈廷敬说:&ldo;巡抚大人如此繁忙,拨冗相陪,陈某真是过意不去!&rdo;
遇有小亭,两人坐下。陈廷敬说:&ldo;趵突泉真是造化神奇啊。&rdo;
富伦微笑道:&ldo;是啊,趵突泉三眼迸发,喷涌不息,浪如雪雾,不论冬夏,冷暖如一。&rdo;
没多时,下人端上酒菜,两人对饮起来。陈廷敬举杯道:&ldo;美景美酒,人间至乐呀!巡抚大人,我借贵地美酒,敬您一杯!&rdo;
富伦哈哈大笑:&ldo;不敢不敢!再怎么着也是我敬您哪!同饮同饮!&rdo;
两人碰杯,一仰而尽。陈廷敬说:&ldo;您把山东治理得如此好,就是皇上在此,他也会赏您酒喝啊!&rdo;
富伦说:&ldo;还望钦差大人回京以后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rdo;
陈廷敬点头道:&ldo;廷敬自会把眼见耳闻,如实上奏皇上。&rdo;
这时,大顺过来同陈廷敬耳语几句,富伦不由得有些紧张,却装得没事儿似的。孔尚达也有些着急,望望富伦。他昨夜派去的人没有杀死珍儿,生怕露了马脚,心虚得很。
陈廷敬同大顺密语几句,回头对富伦说:&ldo;巡抚大人,那个行刺我的女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属下已把她带了来。&rdo;
富伦怒道:&ldo;如此大胆刁民,不审亦可杀了。&rdo;
陈廷敬说:&ldo;我看此事颇为蹊跷。对了,忘了告诉巡抚大人,昨儿夜里有人想杀死这姑娘,好在我的人手上功夫还行,没让歹人下得了手。&rdo;
富伦非常吃惊的样子:&ldo;竟有这种事?&rdo;
说话间,珍儿被带了过来。陈廷敬冷冷地说:&ldo;招吧!&rdo;
珍儿低头道:&ldo;我想私下向钦差大人招供。&rdo;
陈廷敬假言道:&ldo;你既然愿意招供,还怕多几个人听见?&rdo;
珍儿也说得跟真的似的:&ldo;大人要是不依,小女子死也不说。您现在就杀了我吧。&rdo;
陈廷敬显得无奈的样子,对富伦说:&ldo;抚台大人,您看怎么办呢?回去审呢?我又实在舍不得这无边美景。&rdo;
大顺在旁插话道:&ldo;老爷,那边有一小屋,不如把人犯带到那里去审。&rdo;
陈廷敬拱手道:&ldo;巡抚大人,对不住,我就少陪了。巡抚大人要是不介意,我就让大顺侍候您喝酒。大顺是我家里人,我这里就失礼了。&rdo;
富伦甚是豪慡:&ldo;好啊,大顺请坐。&rdo;
大顺忙说:&ldo;不敢不敢,小的站着陪巡抚大人喝酒。&rdo;
陈廷敬带着珍儿进了小屋,匆匆嘱咐:&ldo;珍儿姑娘,你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怕。外头看着的,都是我的人。我有要紧事办,从后门出去了。&rdo;
原来陈廷敬早就派马明寻访张汧下落去了,自己这会儿假扮恒泰记的王老板,去同朱仁见面。他从小门出了趵突泉,外面早有快马候着。
刘景同恒泰记伙计们早对好了口风,这会儿正陪着朱仁喝茶。刘景见陈廷敬半日不来,怕朱仁起疑心,便道:&ldo;朱老爷,您请喝茶。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了。&rdo;
朱仁知道自己要等的人被巡抚请去游园了,哪敢生气,忙说:&ldo;不妨不妨!你们王老爷同巡抚大人交往可是非同一般啊!&rdo;
刘景说:&ldo;这个自然。巡抚大人还是京官时候,就同我们王老爷亲如兄弟了。&rdo;
朱仁说:&ldo;我同巡抚大人虽然没有交往,可我同孔尚达先生是好朋友。孔先生说,巡抚大人从不同商人往来,济南这边很多商人都想贴着巡抚大人,人家巡抚大人就是不理睬。孔先生在巡抚大人手下当差,同我交往起来,自然也格外小心。百姓心里有杆秤,都说巡抚大人就是治理手段严酷了些,人倒是不贪。&rdo;
刘景笑笑,说:&ldo;朱老爷,咱们也谈得投机,您同我私下说句良心根儿上的话,巡抚大人到底贪还是不贪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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