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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我三地都待过多年，他这番话我懂，难得像他这样去一次兴华营就领悟了。

我说：&ldo;这几年台港精英怕都乖乖的在好好学习大陆了吧&rdo;。

他只回了一句：&ldo;中国的事情外面人不好理解&rdo;。

大概车速太高，我们给交警拦住了。我想这交警真不知好歹，但不知道何东生会怎样反应，只看到何东生边慢慢停车，边拨手机说：&ldo;我在工体东路快到新东路，嗯&rdo;。

就这样他就挂了手机。一个肥胖的交警跟他要证件，他毫无反应，交警再问，他眼皮都不抬的说：&ldo;等一等&rdo;。我看那交警有点按耐不住要发作了，幸好这时候交警的手机响了，交警一接电话，何东生就启动引擎，不理交警的反应开车走了。他说：&ldo;我秘书会处理&rdo;。

我心想，老板失眠，开车乱闯，秘书一定经常深夜接到这样的电话，马上要摆平，当秘书真辛苦。

这一来何东生又不说话了，有些可惜，因为我挺喜欢听他发表高论，说实在的，我还有点喜欢这个失眠的党和国家领导人。

五道口朋友

五一过后，有天早上打开电脑一看，收到wudaokoupengyou的电邮，以往一般来历不明的邮件我都会删除，怕中毒，但最近都一一打开来看。五道口朋友果然是小希。

小希约我在工体南门附近的露天农贸市场门口等她。

平常我也喜欢没事逛逛菜市场。中国北方四季分明，水果菜蔬各依时令，在菜市场看得最清楚，更不用说，比超市新鲜。菜市场更让我有接触老百姓的感觉，想不接触也不行，人挤人，你挡住人那些大妈大叔会用肩膊身体来推开你，因为她们双手都提着菜。

今天，我着急。小希已经迟到大半个小时了。北京市的管理当局是很不像话的，这个农贸市场只准营业到上午十点，现在只差十分钟就十点了。我心里骂那些北京的小官小吏太缺德，心中都没有老百姓。这时候小希在我身后叫我老陈。

我回头，小希笑着，很开心的样子。我说：&ldo;你来了!&rdo;她说：&ldo;我来了!&rdo;

她手中拿着个帆布袋，说：&ldo;我去买菜，你在这等我&rdo;。

我说：&ldo;不，我跟你去&rdo;。

停市前最后十分钟，人流到了高峰，我跟在小希身后，她走我走，她停我停，感觉是一直挨着她，一直闻到她的体味，她却专注的问价、讲价、挑选、付钱、取回零钱，然后用肩膊身体推着前面的人，开路去另一摊。这样的十分钟飞快的过去，让我感觉似找到久违了的忘我经验。

小希在电邮上说要到我家做一顿饭给我吃，那真是太让我期待了。

菜市场出来，小希说：&ldo;今天只能吃菜和水果了。&rdo;

我说：&ldo;没问题&rdo;。

小希说：&ldo;家里有米吧&rdo;。

我说：&ldo;有!&rdo;

其实本来没有，但收到小希电邮后，我去家乐福买了米、油、调味品、鸡牛羊肉，还添了厨具。我猜到小希会想在农贸市场买些菜。

小希说：&ldo;刚才让你等着急了吧?&rdo;

我说：&ldo;没问题&rdo;。

小希语气一转说：&ldo;我得先摆脱盯着我的人。&rdo;

她一路说来我才知道她为了跟我见这一面，做了多少动作。她前阵子故意到处看房，像是想搬家，然后找到了一个筒子楼带家具的房间，今早约了房东，把一箱东西搬过去，并付了房租，然后拿着帆布袋，说去超市买东西。她估计跟踪她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会留下趁她不在的时候为装窃听器的事跟房东打招呼，她在原来住的地方也因为房东态度突变，引起她疑心，才发觉自己被盯上被窃听了。另一个人可能也不会盯着她，因为她才付了租金，去超市后应该很快会回来。不过就算跟着她，也很可能只在超市门口等她，而她去的那家京客隆有两个进出口，仍有可能甩掉他。她说她一直装着没发现有人跟着她，所以那两人的警觉性应该不高。

我已经听得心惊肉跳。这一切可能只是她的想像，是她神经过敏、是她多此一举，但是也极可能她真被盯上了，上次在美术馆小公园我不是也亲眼看到过吗?当时我都没尝试去提示她。现在的问题是：小希真的摆脱盯梢了吗?如果没有，我记得自己想过的一句话：她的麻烦很快会变成我的麻烦。

&ldo;你确定没人跟着我们吗?&rdo;我问。

小希突然停步，一百八十度转身，张望一番，很得意的说：&ldo;你看，没有吧&rdo;。

我们两个站在空敞的新东路上，一眼看去都没人。我感到挺羞愧，小希为了这次见面，这么费力气，而我只想着不要给我添麻烦。但我怎能不在乎我安安稳稳的好生活呢?

小希问：&ldo;怎么样?放心吧，没事&rdo;。

我们还站在路边。我问：&ldo;小希，那你以后怎么办?&rdo;

小希用台式俏皮话回了一句：&ldo;凉拌!&rdo;接着又说：&ldo;看吧，也可能我下午就离开北京&rdo;。

我呆站着，不知道说甚么是好。她笑着问：&ldo;要不要吃饭呀?&rdo;

我们继续走回幸福二村。

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空气中都是槐树开花的味，一种很冲很性感的味道，我感到自己爱意澎湃，想流眼泪，我想说，小希我们在一起吧，都不要再折腾了，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吧。

但我不敢说，我还是下不了决心。

在小厨房，小希快手快脚做饭，我在旁边瞎帮忙。她脱了外衣，右边胳膊皮肤凹凸不平，是当年被军车撞伤留下的疤痕。我心情已平静一点，心想：真是一个充满缺点的好女人。

她切大白菜的时候突然说：&ldo;老陈，现在我们的老朋友都变了。&rdo;

我记起在小公园里，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周围的人都变了。这次我问：&ldo;怎么变法?你说说看&rdo;。

她停下来，说：&ldo;变得……，变得都好满足。老陈，你满足吗?&rdo;

我觉得她在试探我，于是我说：&ldo;小希，为什么你不满足?&rdo;

这确是当时我们的对话，两个五、六十岁的人。

小希呆了一下，又反问：&ldo;老陈，你还记得当年的感觉吗?你在场的，89年在我和我妈五道口第一家店，后来九十年代在重开的新店，我们谈什么?我们为什么而愤怒，我们为什么而争吵，我们的理想是什么?你记得吗，老陈?&rdo;

我温柔的反问：&ldo;小希，你为什么不能忘记呢?时代不一样啦!&rdo;

小希若有所失的看着我，隔一会才说：&ldo;我已经忘记太多，我给关在精神病院好长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忘记了。我不想再忘记。&rdo;

我刚想再说，小希有点不想说了：&ldo;先把饭做了&rdo;，然后她埋头切菜。我知道我失去了她。

吃饭的时候小希仍挂着笑容，但她对我已下了结论，我是她周围已经变掉的人的其中一个。

饭前，她吃药，还坦然跟我说：&ldo;精神科的抗忧药。不过我觉得没什么用，我把剩的吃掉以后不再吃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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