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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斯克利亚西纳稳住了嗓门：

&ldo;这本杂志可以成为一种十分重要的文化和行动工具；可条件是，它不能只表达某一小宗派的意图。我认为像路易&iddot;伏朗热这样的人应该是你们编辑部的成员。&rdo;

&ldo;不行。&rdo;迪布勒伊说。

&ldo;知识分子一时失足，并不那么严重。&rdo;斯克利亚西纳说，&ldo;哪有从不出错的知识分子？&rdo;他声音阴郁地补充道：&ldo;难道他必须整整一辈子承担他过错的重负？&rdo;

&ldo;1930年间，在苏联入党，这远不是什么过错。&rdo;迪布勒伊说。

&ldo;您岂敢以判官自居？&rdo;斯克利亚西纳不由分说地高声道，&ldo;您了解伏朗热的原因、知道他的理由吗？您同意您肯定都比加入您队伍中的人强吗？&rdo;

&ldo;我们并不在审判。&rdo;亨利说道，&ldo;我们是在表明立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rdo;

伏朗热相当奸滑，并没有真正牵扯进去；可亨利早就发誓决不与他握手言和。再说，当亨利读了路易在自由区撰写的文章时，他并不感到惊诧，因为自从他俩中学毕业分手后，他们几乎由朋友变成了死敌。

斯克利亚西纳一耸肩膀，像是看破了一切，然后招呼领班：&ldo;再来一瓶！&rdo;他再次偷偷地打量着那位年迈的流亡者：&ldo;那个脑袋，你们看了不震惊吧？瞧那眼皮底下的眼囊、嘴角的皱纹，全是衰老的征兆。战前，那张脸上还带着傲慢；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的怯懦、荒淫，以及他们的背叛，折磨得他不成人样了。&rdo;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人。亨利暗忖：&ldo;这就是他的悲剧之所在。&rdo;他逃离了自己的祖国，故国的人们骂他为叛徒；他的虚荣心无疑可以从中得到解释：他没有祖国，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人为他作证。为此，他无论如何必须保证自己的名字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所表现。

&ldo;安娜！&rdo;波尔惊叫起来，&ldo;多可怕呀！&rdo;

安娜正把杯中的伏特加酒往她的香槟酒里倒：

&ldo;这一来香槟酒就有劲儿了。&rdo;她解释道，&ldo;尝一尝，味道好极了。&rdo;

波尔摇了遥头。

&ldo;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喝？&rdo;安娜问道，&ldo;一喝酒，人就更开心了。&rdo;

&ldo;喝酒等于要我头疼。&rdo;波尔答道。

朱利安哈哈大笑起来，&ldo;您让我想起了那位年轻姑娘，那是我在蒙巴纳斯街一家小旅馆门前遇到的一位迷人的少女。她对我说：&lso;噢！生活，等于要我的命……&rso;&rdo;

&ldo;她才没有说呢。&rdo;安娜道。

&ldo;她有可能说过。&rdo;

&ldo;不过，她言之有理。&rdo;安娜像个醉鬼似的用教训人的口吻说道，&ldo;生活嘛，差不多等于死……&rdo;

&ldo;别说了，哎哟！&rdo;斯克利亚西纳说道，&ldo;倘若您不听，至少得让我听呀！&rdo;

乐队刚刚充满激情地奏起了《黑色的眸子》。

&ldo;咱们让他的心去碎吧。&rdo;安娜说。

&ldo;与一颗破碎的心去搏斗……&rdo;朱利安喃喃地说。

&ldo;你们别吵了！&rdo;

他们不再作声。斯克利亚西纳两眼死盯着小提琴手跳动的手指，一副发狂的神态，倾听着昔日的某个回忆。他自以为任性是男子汉的气概，可大家向他让步，是因为把他当作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大家如此顺从，他本该生疑：这也许是冲着他的……亨利微微一笑，望着轻轻敲击着桌面的迪布勒伊。若对方不过分纠缠不清，那迪布勒伊永远都显得彬彬有礼；可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谦恭姿态也是有限度的。亨利多么渴望安安静静地与他倾心交谈，可是他并不着急；虽然他不喜欢这香槟酒、茨冈音乐和这种虚假的豪华，但这仍不失为清晨两点在公共场所的一次欢聚。&ldo;我们重又相聚在一起了。&rdo;亨利心里在想。安娜、波尔、朱利安、斯克利亚西纳、迪布勒伊，他们都是&ldo;我的朋友&rdo;，这&ldo;朋友&rdo;两字在他心头发出欢乐的声响，犹如圣诞树上劈啪作响的穗状装饰。

斯克利亚西纳狂热地鼓掌。这时，朱利安拉着波尔步入了舞池，迪布勒伊朝亨利转过身子：

&ldo;您在那边遇见的那些家伙，他们都希望来一场革命？&rdo;

&ldo;难道你因为恐惧共产主义而不惜容忍佛朗哥的统治？&rdo;亨利难以置信地问道。

&ldo;我担心你们不太了解形势。&rdo;斯克利亚西纳答道。

&ldo;放心吧。&rdo;迪布勒伊乐呵呵地说，&ldo;我们对形势十分了解。&rdo;

斯克利亚西纳张口欲言，可迪布勒伊笑哈哈地挡住了他的话，&ldo;知道，您高瞻远瞩。可您总不是诺斯特拉达米斯1吧；对于五十年以后发生的事情，您并不比我们更有眼光。可以肯定的是，就目前而言，所谓的斯大林危险纯属美国捏造。&rdo;

1诺斯特拉达米斯（1503～1566），法国医生、著名星相学家。

斯克利亚西纳满脸怀疑的神色瞧了瞧迪布勒伊：&ldo;您十足一副共产党人的腔调。&rdo;

&ldo;啊！对不起！一个共产党人决不可能义正词严地大声说出我刚才的那番话。&rdo;迪布勒伊说，&ldo;要是攻击美国，他们就会谴责您搞第五纵队的勾当。&rdo;

&ldo;禁令很快就会改变。&rdo;斯克利亚西纳说，&ldo;您只不过比他们先行了几个星期，仅此而已。&rdo;他一皱眉头：&ldo;别人经常问我，你们到底在哪些方面与共产党人有所区别，我承认我难以回答。&rdo;

迪布勒伊哈哈大笑：&ldo;那就别回答。&rdo;

&ldo;哎呀！&rdo;亨利开腔道，&ldo;我以为真的严禁谈论正经的事情呢。&rdo;

斯克利亚西纳气恼地一耸肩膀，表示无关紧要的闲聊再也不合时宜。&ldo;这是一种逃避行为吧？&rdo;他以谴责的目光紧逼着迪布勒伊问道。

&ldo;噢不，我可不是共产党人，您完全知道。&rdo;迪布勒伊说。

&ldo;我一无所知。&rdo;斯克利亚西纳脸色骤变，换了一副最为迷人的笑脸：&ldo;真的，我真希望了解您的观点。&rdo;

&ldo;我认为目前共产党人卷了进去。&rdo;迪布勒伊说，&ldo;我十分清楚他们为何支持雅尔塔协定，他们的目的是想给苏联留下慢慢恢复的时间。可结果呢，世界将分裂成两个阵营，它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相互争斗。&rdo;

&ldo;您责备他们的就这些？只是对形势的错误估计？&rdo;斯克利亚西纳声色俱厉地问道。

&ldo;我责怪他们鼠目寸光，只看鼻子底下的利益。&rdo;迪布勒伊一耸肩膀，&ldo;重新建设，这十分美好，可不能随随便便采用哪种方式。他们接受美国的援助，可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莫及。法国必定慢慢被美国所控制。&rdo;

斯克利亚西纳一口气饮尽了杯中的香槟酒，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ldo;这可是一种乐观主义的预言！&rdo;他紧接着声音严肃地说：&ldo;我不喜欢美国，我也不相信大西洋文明，可我希望美国占有霸主地位，这是因为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是物质丰富的问题，而惟独美国可以给我们以丰富的物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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