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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二太太拿着笔一行一行地往下顺，掀过一页，改了个地方。&ldo;岳母刺字是刺了四个什么字，亭之？&rdo;

亭之抬眼小心地回答：&ldo;精忠报国。&rdo;

二太太摸了一下他的头：&ldo;那你为什么写成忠心报国？&rdo;

亭之不好意思地笑：&ldo;我滑了手了。&rdo;

二太太正色道：&ldo;别的字可以写错了，这几个字不能写错。过年的时候，爷爷专门给你们三个讲过岳母刺字的故事。这是中国读书人的精神。去写十遍。&rdo;二太太说罢把作业发还。亭之鞠一躬，去了那边。

三女儿双手把作业交给二太太，然后也转过来。二太太看着，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对她笑笑：&ldo;咏芝，你字写得很好，题也都对了，可是还是写得慢。考试的时候都有时间限制，以后要写得快一点，不能大家都吃饭了，你还没写完。好，爸爸回来我对他说，让他表扬你。&rdo;

咏芝鞠一躬：&ldo;谢谢妈。&rdo;然后退出。这时，大太太进来了，咏芝改口叫：&ldo;娘，我去洗澡了。&rdo;鞠躬出去。

大太太一指那边写精忠报国的亭之：&ldo;又没做对？&rdo;

二太太摘下眼镜：&ldo;出了点小错，我罚他多写。大姐，你快坐下歇歇。&rdo;

大太太抱怨地坐下：&ldo;他就是粗心，不如寿之咏芝。&rdo;

二太太一拍她的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2】

海边，明月当空。沈小姐扶着一棵小树，表情平静。她自嘲地苦笑着，目光看着泛起白光的大海，慢慢地向下走去。

海正在涨潮，海浪涌向沙滩。

沈小姐站在海边，海浪向她涌过来，没过她的膝，然后又退回去。她站在那里，任浪来回。她面向着大海，喃喃地作最后的自白：&ldo;长鹤，你要是牺牲了，那我很快就会见到你。你要是活着，那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同学说你在青岛，我坐船来找你，找遍了青岛所有的医院。是老天让我和你分开。长鹤，我本该穿着你给的开司米来见你，可是，上帝把那么一点点东西也给拿走了。长鹤，我来了。&rdo;她的脸上既有海水也有泪，她慢慢地向海心走去。

海浪把她打倒，她站起来继续向里走，水淹过了她的胸，沈小姐主动躺下去，水把她没过了。可这时，一个大浪打来，把她推回四五米。她苦笑笑，继续向里走，一个更大的浪打来，把她推到很浅的地方。她坐在水里，看着月亮和满天星斗，喃喃地说：&ldo;是天……&rdo;一个浪迎面打来，中断了她的自语，她站起来，继续向里走去……

寿亭一边看海一边走，抽着烟，不住地挠头，低低地骂了句：&ldo;他娘的！&rdo;他在离海浪两米左右的沙滩上坐下来，抽烟远望。明月如水，海浪很高，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

寿亭突然瞪起了眼，他看见了沈小姐。这时，沈小姐已经坐在海浪打不到的地方，嘤嘤地哭着。风吹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头发贴在脸上，情形狼狈。

寿亭赶紧站起来，随手把烟蒂扔进浪里，快步走过来。他可能是酒劲上来了，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

沈小姐抱着膝盖，浑身湿透，虽是自杀未遂，但眼里却没了生存的欲望。

寿亭先咳了一下，权作提示，走过来蹲在她旁边：&ldo;妹子，怎么犯傻呢？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何必寻短见？&rdo;他的酒气熏得沈小姐向后挪了一下，也是害怕。

寿亭笑了笑：&ldo;妹子，我喝了口酒，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大华染厂的掌柜的。也是心里乱，从海边走着回家，刚点根烟，就看见你……&rdo;

沈小姐回过身来，怯怯地打量了一下他：&ldo;你怎么知道我寻短见？&rdo;

寿亭一听她能说话，就高兴了：&ldo;嗨！妹子，我在海边住了十年了，常见这一出。这都是洋小说闹的。看上几本子就中邪，就没头没脑地自由恋爱，恋不成就想不开，不是上吊就是跳海。嗨，妹子，等这股子劲过去之后，回头再想想，那叫傻！起来，这里太冷。快，先找个暖和地方换件干衣裳。你自己起，我是个男人，不能拉你。快，还站得住吗？&rdo;

风吹来，沈小姐抖得更厉害，上下牙嘚嘚直响。她听了寿亭的话，慢慢地站起来，可是站不稳。寿亭急忙伸手扶住她，接着忙把手拿开。&ldo;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有什么话咱明天再说。&rdo;他一回身，冲着马路大喊，&ldo;洋车！洋车！&rdo;马路很高，寿亭看不见洋车，就说，&ldo;妹子，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喊洋车。&rdo;沈小姐点点头。寿亭向马路跑去。

海边马路对面是英国华纱布青岛公司，三个洋车夫借着那门口的电灯下棋。寿亭大喊：&ldo;洋车！&rdo;

三个洋车夫一听人喊，弃棋拉车齐奔过来。寿亭面对三个洋车夫有些为难：&ldo;他娘的，刚才我在下面喊，一个人也不应，这好，三个都过来了。谁先过来的？&rdo;

一个瘦子见利忘义：&ldo;掌柜的，刚才你喊我就听见了，这也是我先过来的。&rdo;

那两个车夫正想争辩，寿亭抬手制止：&ldo;你俩回去下棋吧，是你们自己把财放跑的。你，跟我下去。&rdo;

瘦子车夫欢快地答应着，跟着寿亭下了马路。

路灯昏黄，街道显得很旧。女子抱着肩缩在车里，偷眼看寿亭。

车夫抬起车把问：&ldo;掌柜的，咱去哪？&rdo;

&ldo;渤海大酒店。你他娘的快拉，没见这人都快冻煞了吗？快，跑起来！&rdo;

车夫并没动：&ldo;先生，你也上来，我好跑起来。&rdo;寿亭笑笑，用手推动了车，手扶着车帮说：&ldo;怪不得你拉洋车呢，根本就不知书达理。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哼！快拉！&rdo;

沈小姐说：&ldo;大哥，不要紧，你上来吧。&rdo;

寿亭把手从车帮上拿开：&ldo;妹子，你别管我了。你一个人还轻快，他还能跑起来，我能跟得上。快跑，说你哪，你这个傻瓜！&rdo;

女子在车里很感动。

门童一见寿亭，就朝里面喊：&ldo;陈掌柜的来了，里面快接着！&rdo;

账房闻声弃台而出，跑到了门口。

寿亭三人进来了，账房一看寿亭，赶紧迎上来：&ldo;陈掌柜，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女眷是‐‐&rdo;

寿亭有点不耐烦：&ldo;你甭管是谁了，把你那些老妈子找来，让她们侍候着这小姐先住下，洗洗。叫开衣裳铺的门，按这小姐的身量买两套衣裳。&rdo;

&ldo;好，好，这就办！刘妈‐‐李嫂‐‐&rdo;

两个老妈子过来，她们先冲着寿亭行礼。寿亭摆手：&ldo;这里冷得浑身筛糠，还行的哪门子礼！快，快扶小姐上楼，把那洗澡的水弄热点儿，你俩听着，往好里侍候。&rdo;

两个女佣接旨，扶过小姐。小姐也想谢，寿亭又摆手：&ldo;你也免了。快，快上去拾掇拾掇吧！恋爱就恋爱吧，跳的哪门子海！快上去！&rdo;

一干人走向楼梯。沈小姐边走边回头，泪水罩着她感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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