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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那时候，她究竟都聊了些什么？

对了，她聊起一口野井。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那一口井，或许那只是存在她脑海中的一个形象的记号而已‐‐如同那段晦暗的日子里，她在脑海中编织出的许多事物一般。然而，自从直子提过之后，我每想起糙原的风景，便会跟着想起那口井来。我虽不曾亲眼目睹过，但在我脑中它却和那片风景紧密地烙在一块儿，是不可分割的。我甚至能够详细地描出那口井的模样。它就位在糙原和杂树林之间。蔓糙巧妙地遮住了这个在地表上横开约直径一公尺的黑洞。四周围既没有栅栏，也没有高出的石摒。只有这个洞大大地张着口。井缘的石头经过风吹雨打，变成一种奇特的白浊色，而且到处都是割裂崩塌的痕迹。只见小小的绿蜥蜴在石头的fèng隙里飞快地续进续出。横过身子去窥探那洞，你却看不到什么。我只知道它反正是又恐怖又深邃，深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而其中却只充塞着黑暗‐‐混杂了这世界所有黑暗的一种浓稠的黑暗。

&ldo;是真的‐‐真的很深唷！&rdo;直子谨慎地措词。她说话常常是那种方式。一面谨慎地选词，一面慢慢地说。&ldo;真的很深。不过，没有人知道它的位置。但它一定是在这一带的某个地方。&rdo;

说罢，她将双手插进斜纹软呢上衣的口袋里，微笑地看着我，一副认真的表倩。

&ldo;那不是太危险了？&rdo;我说道。&ldo;在某个地方有一口深井，没有人知道它在哪儿。万一掉进去不就完了？&rdo;

&ldo;是呀！咻‐‐砰！然后一切结束！&rdo;

&ldo;会不会真有这种事呀？&rdo;

&ldo;常有啊！大约每两年或三年就会发生一次呢！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这一带的人就说了，说是掉进那口深井去的。&rdo;

&ldo;这似乎不算是一种好死法咧！&rdo;我说。

&ldo;很惨哩！&rdo;她说道，一边用手拂去黏在上衣上的糙屑。&ldo;如果说就这么摔断脖子死了也就算了，万一只是挫了腿，那可就糟了。即使扯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没有人会找到你，蜈蚣、蜘蛛在一旁蠕动着，从前不幸死在那儿的人的骨头零星散布，四周阴阴湿湿地。

只有小小的一道光圈彷佛冬月一般浮在头顶上。你就得一个人孤单地慢慢死去！&rdo;

&ldo;光是想就让人汗毛直竖哩！&rdo;我说。&ldo;应该要找到它的位置，然后做一个石摒才对！&rdo;

&ldo;可是谁也没法找呀！所以呀！不能走得离大马路太远唷！&rdo;

&ldo;不会的。&rdo;

直子从口袋里伸出左手，握住我的。&ldo;不过你没关系。你不必担心啦。就算在黑夜里到这儿来『盲盲』然地走上一遭，你也绝对不会掉进井里的。所以说，我只要紧跟着你，就不会掉下去了。&rdo;

&ldo;绝对？&rdo;

&ldo;绝对！&rdo;

&ldo;你怎么知道？&rdo;

&ldo;我知道呀！就是知道嘛！&rdo;直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边说道。然后，有好一段时间默默地走着。&ldo;那种事我马上就能知道。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感觉而已。像今天晚上我一直跟着你走。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不管是多坏多黑暗的东西都引诱不了我！&rdo;

&ldo;那还不简单？你就一直跟着我好了！&rdo;我说。

&ldo;嗯‐‐你是真心的？&rdo;

&ldo;当然是真心的罗！&rdo;

直子忽地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她将两只手搭在我肩上，从正面凝望着我的眼睛。

在她的明眸深处，一洼浓黑的液体聚成一种奇妙的图形。这么一对美丽的眸子盯了我好久好久。然后她踮起脚，轻轻地将她的脸颊贴上我的。这动作棒透了，暖得教人感到胸口一阵紧缩。

&ldo;谢谢！&rdo;直子说道。

&ldo;不客气！&rdo;我说。

&ldo;你能对我说那些话，我太高与了。真的！&rdo;她哀切地边微笑边说道。&ldo;不过，那是不可能的。&rdo;

&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不能那么做！那样太过份了。那是‐‐&rdo;话才到嘴边，直子突然又吞了回去，然后继续踱步。我知道现在她的脑子里有太多念头正在团团转着，因此我也不开口，只默默地走在她身边。

&ldo;那是‐‐错的，对你对我都是。&rdo;久久，她才接着说道。

&ldo;怎么个错法？&rdo;我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ldo;因为没有谁能够永远保护另一个人呀！那是不可能的。听着，假设说我和你结了婚好了！你会上班吧？那你去上班的时候谁来保护我呢？难道我能跟着你一辈子吗？你看这公平吗？这还能叫做人际关系吗？而且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觉得腻了。我的人生到底在干啥呀？当这女人的秤砣吗？到时候你一定会这么自问的。我不喜欢这样！这样根本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呀！&rdo;

&ldo;总不会腻一辈子吧？&rdo;我将手贴在她的背上说道。&ldo;总会告一段落吧？等到告一段落，我们都得要重新考虑，今后该怎么做。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还是你反过来帮我呢！我们需要随时盯着收支清算单过活吗，如果你现在需要我，你大可好好利用，不是吗？为什么非得这么固执不可呢？放松自已吧！你若是不肯放松，到头来就会变得硬梆梆的。放松自己，你会舒坦些的。&rdo;

&ldo;你为什么这么说？&rdo;直子的声音听来既可怕又冷漠，我直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ldo;为什么？&rdo;直子盯着地面说道。&ldo;放松自己会觉得舒坦些，这一点我也知道呀！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听着，如果我现在放松自己，我会整个垮掉！从前我就是这一套生活方式，今后也只能这样活下去！我只要放松自己一次，就无法再恢复原状了！我会垮掉，然后随风散去。你难道不能理解吗，连这些你都不能理解，还谈什么保护我？&rdo;

我默不吭声。

&ldo;我比你所想像的要复杂多了。阴郁、冷淡、复杂……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和我上床？你别理我就好了。&rdo;

我们在一片悄然无声的松林里踱着步。小径上散见些死于夏末的蝉的骸，干干痒痒的。

踩在脚下便发出哔哩啪啦的声响。我和直子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一边盯着地面，一边徐徐地在小径上踱步。

&ldo;对不起！&rdo;直子说道，然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腕，摇了摇头。&ldo;我并不想伤害你，别在意我说的。真的抱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已。&rdo;

&ldo;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还不算真正地了解你吧！&rdo;我说。&ldo;我不顶聪明，想了解某些事物都得要花时间才行。不过只要有时间，我就可以好好地了解你，我可以比谁都了解你。&rdo;

我们伫立在那里，倾耳聆听这一片宁谧。我用鞋尖去踢蝉的残骸和松枝，从树隙间仰望天空。直子则将两手插进上衣口袋里，一动不动地陷入沈思。

&ldo;喂！渡边，你喜不喜欢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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