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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张汧也道：&ldo;还望前辈指点一二。&rdo;

李祖望直摇头，笑道：&ldo;哪敢啊，老朽了，老朽了。我同卫大人都是崇祯十五年中的举人，祖上原是前明旧家，世代做官。先父留下话来，叫后代只管读书，做知书明礼之人，不必做官。入清以后，我就再没有下场子了。唉，都是前朝旧事，不去说它了。&rdo;

陈敬甚是惋惜的样子，道：&ldo;江山易主，革故鼎新，实乃天道轮回，万物苍生只好顺天安命。恕晚生说句冲撞的话，前辈您隐身陌巷，朝廷便少了位贤臣啊！&rdo;

李祖望听了并不觉得冒犯，倒是哈哈大笑道：&ldo;老夫指望您二位飞黄腾达，造福苍生。我嘛还是做个前朝逸民算了。&rdo;

说话间，一个小女子连声喊着爹，从里屋跑了出来。见了生人，女孩立马红了脸，站在那里。李老先生笑道：&ldo;月媛，快见过两位大哥。这位是张汧大哥，这位是陈敬大哥，都是进城赶考的举人，山西老乡。&rdo;

那女孩见过礼，仍是站在那里。李老先生又道：&ldo;这是老夫的女儿，唤作月媛，十一岁了，还是这么没规矩！&rdo;

月媛笑道：&ldo;爹只要来了客人，就说我没规矩。人家是来让您瞧瞧我的字长进了没有。&rdo;

原来月媛背着手，手里正拿着刚写的字。李老先生笑道：&ldo;爹这会儿不看，你拿给两位举人哥哥看看。&rdo;

月媛毕竟怕羞，站在那里抿着嘴儿笑，只是不敢上前。陈敬站起来，说：&ldo;我来看看妹妹的字。&rdo;

陈敬接过月媛的字，直道了不得。张汧凑上去看了，也是赞不绝口。李老先生笑道：&ldo;你们快别夸她，不然她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这女儿自小不肯缠足，你要她学针线也死活不肯，只是喜欢读书写字。偏又是个女子，不然也考状元去。&rdo;

月媛调皮道：&ldo;我长大了学那女驸马，也去考状元，给您老娶个公主回来。&rdo;

李老先生佯作生气，骂道：&ldo;越发说浑话了！快进去，爹要同你两位大哥说话哩！&rdo;

这时田妈过来，牵了月媛往里屋去，嘴里笑道：&ldo;快跟我回屋去，你一个千金小姐，头一回见着的生人就这么多话！&rdo;

月媛进去了，李老先生摇头笑道：&ldo;老夫膝下就这么个女儿，从小娇纵惯了，养得像个顽皮儿子。她娘去得早，也没人教她女儿家规矩，让两位见笑了。她读书写字倒是有些慧心。&rdo;

陈敬道：&ldo;都是前辈教得好，往后小妹妹的才学肯定不让须眉啊。&rdo;

三

这日闲着无事，陈敬、张汧、李谨三人找了家茶馆聊天。李谨想着陈敬的慷慨，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道：&ldo;陈兄侠肝义胆，李某我没齿难忘。今生今世如有造化，一定重谢！&rdo;

陈敬道：&ldo;兄台如此说，就见外了。&rdo;

忽听身后凑过一人，轻声问道：&ldo;三位，想必是进京赶考的？&rdo;

回头一看，是位麻脸汉子。张汧说：&ldo;是又如何？&rdo;

麻子说：&ldo;我这里有几样宝物，定能助三位高中状元。&rdo;

陈敬笑道：&ldo;你这话分明有假，状元只有一个，怎么能保我三人都中呢？&rdo;

李谨瞟了那人，说：&ldo;无非是《大题文库》、《小题文库》、《文料大成》、《串珠书》之类。&rdo;

麻子望了李谨，道：&ldo;嗬，这位有见识！想必是科场老手了吧？&rdo;

李谨闻言，面有愧色，立马就想发作。张汧看出李谨心思，忙自嘲着打趣那麻子，道：&ldo;我说兄弟，您拍马屁都不会拍？我是三试不第，心里正有火，你还说我是科场老手？&rdo;

麻子笑道：&ldo;怪我不会说话。我这几样宝物您任选一样，包您鲤鱼跳龙门，下回再不用来了！&rdo;

麻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道：&ldo;这叫《经艺五美》，上头的字小得老先生看不见！瞧，一粒米能盖住五个字！&rdo;

陈敬笑道：&ldo;拜托了，我们兄弟三个眼神都不好使，那么小的字看不清楚，您还是上别处看看去！&rdo;

麻子又道：&ldo;别忙别忙，我这里还有样好东西。&rdo;麻子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圆砚台。

张汧接过一看，说：&ldo;不就是个砚台吗？&rdo;

这时，猛听得外头有吆喝声，麻子忙收起桌上的《经艺五美》，砚台来不及收了。麻子刚要往外走，进来两位魁梧汉子，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气势逼人。麻子心里有鬼，站在那里直哆嗦。两位汉子都是旗人打扮，一位粗壮，一位高瘦。他俩并不开腔，只是那粗壮汉子扬扬手，忽然就从门外涌进十几位带刀兵勇，一拥而上抓住麻子。麻子喊着冤枉，被兵勇抓走了。那两位汉子并不说话，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下了。店家猜着这两位非寻常人物，忙小心上前倒茶，弓身退下。

张汧双手微微发抖，那砚台正放在他手边。陈敬轻声道：&ldo;兄台别慌，千万别动那砚台。&rdo;粗壮汉子端起茶盅，冷冷地瞟着四周。他才要喝茶，忽然瞥见了这边桌上的砚台，径直走了过来。张汧拱手搭讪，这汉子并不理睬，拿起砚台颠来倒去地看。他没看出什么破绽，便放下砚台，回到桌上去了。那两条汉子只端起茶盅喝了几口，并不说话，也不久坐，扔下几个铜板走了。

小二过来续茶，李谨问道：&ldo;小二，什么人如此傲慢？&rdo;

小二道：&ldo;小的也不知道，只怕是宫里的人，最近成日价在这一带转悠。我说这砚台，您几位别碰，会惹祸的！&rdo;

张汧说：&ldo;我就不信！&rdo;说着就把砚台揣进了怀里。

小二笑道：&ldo;这会儿大伙儿都在赚你们举人的钱！考官那儿在收银子，刚才那麻子他们在卖什么《大题文库》，我们客栈、饭馆、茶馆也想做你们的生意。生意，都是生意！&rdo;

陈敬掏出铜板放在桌上，道：&ldo;两位兄台，这里只怕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走吧。&rdo;

三人在街上逛着，陈敬道：&ldo;张兄，你还是丢了那个砚台，怕惹祸啊！&rdo;

李谨也说：&ldo;是啊，我们三人都是本分的读书人。&rdo;

张汧笑道：&ldo;知道知道，我只是拿回去琢磨琢磨，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rdo;

路过白云观，见观前有个卖字的摊子，那卖字的竟是高士奇。只见他身后挂着个破旧布幡，上书&ldo;卖字&rdo;两个大字，下书一行小字：代写书信、诉状、对联。陈敬问：&ldo;那位不是钱塘举人高士奇吗？&rdo;

李谨轻声道：&ldo;贤弟有所不知。他哪里是举人？只是个屡试不举的老童生！这人也怪，每年春闱，都跑到北京来，同举人们聚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去考试，又眼巴巴地望着别人中了进士，打马游街。&rdo;

张汧长叹道：&ldo;可怜天下读书人哪！&rdo;

李谨道：&ldo;更可怜是他总想同举人们交结，可别人都不怎么理他。有些读书人也真是的！&rdo;

张汧道：&ldo;他居然卖字来了。走，看看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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