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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陈廷敬极目远眺，朗声吟道：&ldo;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rdo;

富伦听了，拱手道：&ldo;陈大人果然才学过人，出口成章啊！&rdo;

陈廷敬忙摇摇手说：&ldo;巡抚大人谬夸了，这是李贺的名句，写的正是眼下景色。&rdo;

富伦顿时红了脸，自嘲道：&ldo;富伦虽说读过几句书，但是在陈大人面前，却是个粗人，哪知道这些啊。倒是听说这里是上古龙潜之地。舜帝为民时，曾躬耕千佛山下。我刚来山东时，专门上山祭拜了舜帝，以鼓励百姓重视农耕。&rdo;

&ldo;全赖巡抚大人勉励，山东百姓才不忘务农根本啊！&rdo;陈廷敬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锋，&ldo;今儿您我头上没有官帽，又不在官衙，两个老朋友，说说知心话吧。&rdo;

富伦故作玩笑，掩饰内心的尴尬：&ldo;趵突泉也不是官衙啊！钦差大人，今儿要不是我约您来的，我真会疑心这千佛山也暗藏玄机哩。&rdo;

陈廷敬哈哈大笑：&ldo;巡抚大人开玩笑了。您是被属下蒙骗，我会向皇上如实奏明的。&rdo;

富伦拱手道了谢意，又道：&ldo;陈大人您可是火眼金睛哪！我真是糊涂！今年山东有的地方大获丰收，可也有的地方受灾很重，我怎么就轻信了那些小人！税赋按人头分摊，救济钱粮按地亩发放，确实有不妥之处。&rdo;

陈廷敬笑道：&ldo;巡抚大人，折子还是您自己上，我可以代您进呈皇上。您不妨先为捐义粮一事向皇上请罪，再向皇上提出两条疏请，一是今后税赋按地亩平均负担，二是救灾钱粮按受灾人头分发。&rdo;

富伦心里明白，陈廷敬就是要他自己拉的屎自己吃掉，可也没有办法了，便道：&ldo;正是正是，我已想好了怎么向皇上进折子。&rdo;

陈廷敬点头道：&ldo;我想全国各地都会有税赋不均和救济钱粮发放不当的弊病，皇上如果依您所奏，并令全国参照执行，您就立了大功！您认一个错，立两个功，皇上肯定会嘉奖您的！&rdo;

两人哈哈大笑，再不谈半句公事，只是指点景色，尽兴方回。入城已是掌灯时分，富伦恭送陈廷敬回到行辕，自己才匆匆回衙里去。进了巡抚衙门，富伦水都顾不上先喝一口，只领着一个亲随，急忙去了大狱。他叫狱卒和亲随远远站着，独自去了孔尚达监舍。

猛然见了富伦，孔尚达两眼放光，扑上来哀求：&ldo;巡抚大人，我跟随您这么久，可是忠心耿耿呀！您一定要救我啊！&rdo;

富伦唏嘘半日，叹息着说：&ldo;尚达啊，摆在你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我俩都掉脑袋，二是您一个人掉脑袋！&rdo;

孔尚达听了，脸色大变：&ldo;啊？哼，对您是两种选择，对我可是没有选择！&rdo;

孔尚达嚎啕大哭，叫骂不止，只道富伦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富伦并不生气，听他哭骂。眼看着孔尚达骂得没有力气了，富伦才说：&ldo;不是我不肯救你，是救不了你！尚达，假如我俩都死了，你我的妻儿老小怎么办？只要我活着，你的妻儿老小，我是不会撒手不管的！&rdo;

孔尚达凄厉哭号：&ldo;我自己都死了，还管什么妻儿老小！我不会一个人去死！要死我也要拖着你一块儿去死！&rdo;

富伦跺脚大怒：&ldo;你这个糊涂东西！我念你随我多年，一心想照顾着你。不然，我这会儿就可以杀了你！&rdo;富伦说着，凑近孔尚达，悄声儿说，&ldo;你不听我的，明日狱卒就会向我报告，说你在牢里自尽了！&rdo;

孔尚达怒视富伦良久，慢慢低下头去，说：&ldo;家有八十老母，我真是不孝啊！&rdo;

富伦放缓了语气，说：&ldo;尚达放心，你的老母，就是我的老母，我会照顾好她老人家的。&rdo;

孔尚达不再多说，只是低头垂泪。富伦又说：&ldo;尚达不必如此伤心，大丈夫嘛，砍了脑袋碗大个疤。陈廷敬太厉害了！他让我在皇上面前认一个错，立两个功，说是以功抵过。可我回头一想，这三条都是让我认错！我是吃了哑巴亏，还得感谢他的成全之恩啊！&rdo;

孔尚达突然抬起头来，说：&ldo;巡抚大人，可您想过没有，假如皇上以为您功不抵过，怎么办？&rdo;

富伦说：&ldo;轻则丢官，重则丧命！&rdo;

孔尚达眼里露着凶光，说：&ldo;庸书以为，不如让陈廷敬先丧命！&rdo;

富伦连连摇头：&ldo;不不不，行刺钦差，这事断不可做。&rdo;

孔尚达说：&ldo;哪能让巡抚大人自己下手？&rdo;

富伦问：&ldo;您有何妙计？&rdo;孔尚达说：&ldo;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来世不得超生，最后向巡抚大人献上一计！&rdo;

富伦说：&ldo;假如真让陈廷敬回不了京城了，你也许就没事了。快说！&rdo;

孔尚达神秘道：&ldo;德州不是闹土匪吗？&rdo;

富伦问：&ldo;老夫子的意思，是让土匪去杀陈廷敬？&rdo;

孔尚达点点头，叫富伦俯耳过去，细细密语。

二十六

陈廷敬去巡抚衙门辞行，富伦迎出辕门，两人携手而行，礼让着进了二堂说话。衙役斟上茶来，陈廷敬说：&ldo;巡抚大人，这些日子多有打扰，实在抱歉。&rdo;

富伦恭敬道：&ldo;钦差大人肩负皇差，秉公办事，何来打扰。唉，不是您陈大人真心帮忙，我富伦这回只怕就栽了！&rdo;

陈廷敬自是客气，直说岂敢。闲话会儿，陈廷敬说：&ldo;既然公事已了，我就不再在您这里碍手碍脚了，明日就启程回京。&rdo;

富伦挽留说：&ldo;钦差大人何必如此匆忙？不妨多住几日，我陪您在山东好好走走。&rdo;

陈廷敬叹道：&ldo;唉，没这个福气啊！杜工部有诗道，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他说的那个亭子，应在大明湖吧？我这次看不了啦，只好留下遗憾。&rdo;

富伦脸上微露尴尬，说：&ldo;那个亭子，正是孔尚达关押您亲家张汧的地方。唉，既然钦差大人急着回京复命，我也不好相留了。&rdo;

富伦执意要送上程仪两千两银子，这些早已是惯例了，陈廷敬略作客气，吩咐大顺收下。却又有衙役抬出两个大箱子，陈廷敬惊疑道：&ldo;巡抚大人这是为何？&rdo;

富伦哈哈大笑，说：&ldo;钦差大人是怕我行贿吧？我富伦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要不是您到山东辛苦一趟，我富伦迟早会沦为罪人哪！为了聊表谢意，我送钦差大人两块石头。这不为过吧？打开让钦差大人瞧瞧。钦差大人，请吧。&rdo;

衙役小心打开箱子，只看得见大红绸缎。揭开红绸缎布，原是两块奇石。富伦说：&ldo;这是山东所产泰山石，号称天下第一奇石。&rdo;

陈廷敬摩挲着奇石，赞不绝口：&ldo;真是绝世佳品呀！巡抚大人，这太珍贵了吧？廷敬消受不起啊！&rdo;

富伦说：&ldo;钦差大人说到哪里去了！再怎么着，它也只是两块石头！&rdo;

陈廷敬点头道：&ldo;好好，巡抚大人的美意，廷敬领受了！&rdo;

次日大早，陈廷敬启程回京。富伦本来说要送出城去，陈廷敬推辞再三，两人就只在辕门外别过了。辞罢富伦，陈廷敬上了马车，一路出城。街上观者如堵，有说这回来的钦差是青天大老爷的，有说照例是官官相护的，有说那骡背上的大箱子装满了金银财宝的。七嘴八舌，陈廷敬他们通通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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