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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陈廷敬不急着谢恩起身，继续说道：&ldo;臣在山东看到，从勘灾、报灾、复核、复报，再到救济钱粮发放，逾时得一年半到两年，真是匪夷所思！办事如此拖沓，朝廷钱粮到时，人早饿死了。&rdo;

皇上事先没听陈廷敬说到这事，便问道：&ldo;陈廷敬，你说说症结出在哪里？&rdo;

陈廷敬回奏：&ldo;手续过于繁琐！加之户部有些官员不给好处不办事，故意拖延！&rdo;

萨穆哈听着急了：&ldo;陈廷敬，你胡说，我户部……&rdo;

皇上大怒：&ldo;萨穆哈，你放肆！陈廷敬，你说下去！&rdo;

陈廷敬道：&ldo;臣以为，灾荒来时，朝廷应严令各省从速勘实上报，户部只需预审一次，就应火速发放救济钱粮。为防止地方虚报冒领，待救济钱粮放下去之后，再行复核，如有不实，严惩造假之人。&rdo;

萨穆哈上前跪奏：&ldo;启奏皇上，陈廷敬这是书生之见，迂腐之论！如不事先从严核查，下面虚报冒领，放下去的钱粮再多，也到不了百姓手里，都进了贪官口袋！&rdo;

陈廷敬道：&ldo;启奏皇上，萨穆哈所虑不无道理，蝇营狗苟之徒总是不能杜绝的。但一面是贪官自肥，一面是百姓活命，臣以为利害相权，百姓活命更为重要。要紧的是钱粮放下去之后，严格复核，对那些损民敛财之徒从严惩办！规矩严了，贪官污吏未必敢那么嚣张。&rdo;

皇上道：&ldo;朕以为陈廷敬所言在理。着萨穆哈速速拿出赈灾之法，力除陈规陋习！你要从严管好户部属下，如有贪污索贿之人，惟你是问！&rdo;

萨穆哈叩头谢罪不已，起身退下。陈廷敬也谢恩起身，退回班列。萨穆哈心里恨恨的，冷冷地瞪了眼陈廷敬。

皇上瞟了眼萨穆哈的黑脸，知道此人鲁莽，却也只作糊涂，又道：&ldo;山东前任巡抚郭永刚处分失当，责任在朕。准陈廷敬、明珠所奏，郭永刚官复原品，着任四川巡抚！山东德州知府张汧体恤民情，办事干练，甚是可嘉。着张汧回京听用！&rdo;

上完早朝，待皇上起驾还宫，臣工们才从乾清门鱼贯而出。明珠找陈廷敬攀谈：&ldo;廷敬，您不在家时，我已奏请皇上恩准，让令弟廷统到户部当差，授了个主事。&rdo;

陈廷敬一听，知道这是明珠同他在做交易，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只得拱手道：&ldo;谢明珠大人。廷统还少历练，我只望他先把现在的差事当好。&rdo;

明珠感叹唏嘘的样子：&ldo;廷敬就是太正直了，自己弟弟的事情不方便说。没事的，我明珠用人，心里面有杆秤！&rdo;

夜里，陈廷统过来说话。两兄弟在书房里喝着茶，没多时就争吵起来。陈廷敬说：&ldo;我同你说过，不要同明珠往来，你就是不听！&rdo;

陈廷统火气很大：&ldo;明珠大人哪里不好？我从来没有送他半张纸片儿，可人家举荐了我。靠着你，我永远只是个七品小吏！&rdo;

陈廷敬很生气，却尽量放缓了语气：&ldo;你以为他是欣赏你的才干？他是在同我做交易！我没有参富伦，他就给你个六品主事！你知道你这六品主事是哪日到手的吗？就是我向皇上复命的第二日！&rdo;

陈廷统冷冷一笑，说：&ldo;如此说，我官升六品，还是搭帮你这个哥哥？&rdo;

陈廷敬大摇其头：&ldo;我正为这事感到羞耻！&rdo;

陈廷统高声大气地说：&ldo;你有什么好羞耻的？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包拯、海瑞，你也是个滑头！你要真那么忠肝义胆，你就把富伦罪行全抖出来呀！你不敢！你也要保自己的红顶子！&rdo;

陈廷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弟弟道：&ldo;廷统，我把话说到这里，你不肯听我的，迟早要吃亏！做官，你还没摸到门！&rdo;

陈廷统忽地站了起来：&ldo;好，你好好做你的官吧！&rdo;陈廷统说罢，起身夺门而去。

月媛送走廷统，赶紧从外头进来说：&ldo;老爷，你两兄弟怎么到一起就吵呢？你们兄弟间的事，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左右为难。&rdo;

陈廷敬说：&ldo;你不用管，随他去吧。&rdo;

月媛叹了声，说：&ldo;老爷，我也想不通，连大顺都说，富伦简直该杀，你怎么没有照实参他呢？&rdo;

陈廷敬说：&ldo;月媛，朝廷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你就好好带着孩子，照顾好老人。朝廷里事情你知道多了，只会心烦。&rdo;

月媛添了茶，见陈廷敬没心思多说话，就叹息着出去了。陈廷敬独自站了会儿，想着廷统跑到家里来吵闹一场，很是窝心，便去看望岳父。

李祖望正在书房里看书，只作什么事儿都没听见。陈廷敬请了安，说：&ldo;爹，我这个弟弟……唉！&rdo;

李祖望笑笑，说：&ldo;廷敬，自己弟弟，能帮就帮，也是人之常情。&rdo;

陈廷敬摇头道：&ldo;不是我不想帮，是他自己不争气，老想着走门子。官场上风云变幻，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东风，他想走门子求得发达，走得过来吗？&rdo;

李祖望说：&ldo;是啊，就像赌博，押错了宝，全盘皆输。&rdo;

翁婿俩说着这些话，陈廷敬想到了自己悟出的稳字诀。交人要稳，办事要稳，看风向尤其要稳。官场里最为难测的是风向，万不可稍闻风声就更换门庭。官场中人免不了各有门庭，可投人门下又难免荣损与共，福祸难料。陈廷敬不投任何门庭，这也是稳中要义。

这时，月媛领着翠屏端药进来。陈廷敬同李祖望对视片刻，都不说话了。月媛说：&ldo;爹，您把药喝了吧。&rdo;

李祖望说：&ldo;好，放在这里吧。&rdo;

月媛站了会儿，明白他们翁婿俩有些话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就出去了。

陈廷敬望着月媛出门去了，回头说道：&ldo;爹，月媛怪我有话不肯同她说。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徒添烦恼。&rdo;

李祖望说：&ldo;她心是好的，想替你分担些烦恼。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问的。你不说就是了。&rdo;

陈廷敬说：&ldo;月媛问我为什么不参富伦，我没法同她说清楚。&rdo;

李祖望说：&ldo;朝中大事我也不懂，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rdo;

陈廷敬摇头叹气道：&ldo;爹，我只能做我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我要是硬去做，就什么事都做不了！&rdo;

李祖望问道：&ldo;富伦就这么硬吗？&rdo;

陈廷敬压着嗓子说：&ldo;参富伦，等于就是参明珠、参皇上，我怎么参？&rdo;

李祖望闻言大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陈廷敬又说道：&ldo;假如我冒险参了富伦，最多只是参来参去，久拖不决，事情闹得朝野皆知，而山东该办的事情一件也办不成。到头来，吃亏的是百姓！&rdo;

二十八

张汧奉命进京，仍是暂住山西会馆。陈廷敬今日难得清静，约了张汧逛古玩街。两人在街上闲步一阵，进了家叫&ldo;五墨斋&rdo;的店子。掌柜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着：&ldo;哟，二位，随便看看！我这店里的东西，可都是真品上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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